曲子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太合时宜。
因为太过凄凉了。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欢庆,忽然听到这么悲戚的曲子,弄得人心情有些失落。
虽然此人全程弹得很好,但是赵轻丹还是听出了其中有几处错的。
她凑在慕容霁耳边嘀咕:“他弹错了三次。”
慕容霁看了她一眼:“这你都听出来了,不是渝北的曲子吗?”
“那怎么了,我博学广识,不行吗?”
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手。
隔着偌大的宴厅,饶是内力再深厚,李默也听不真切对面的人在说什么。
只是隐约听到“弹错”二字。
李默的目光扫过正在弹琴的人,眼睛没由来地眨了一下,复而又看向了宸王妃。
她难道听得出来?
一曲终了,众人给面子地鼓了鼓掌。
昭翮帝轻咳了一声:“来使弹奏得极好,只是曲风过于悲凉,倒让人心里惆怅了起来。”
来使拱手道:“是小人的疏忽了,方才算是抛砖引玉,若是能有幸听到贵朝哪位琴师的琴技,小人就不遗憾了。”
昭翮帝跟袁皇后对视了一眼。
按理说,客人都弹了琴,又提出这样的邀请,他们怎么都不该推辞的。
只是宫中的琴师远在其他宫殿,因着休息,说不定还未穿戴整齐。
一时半刻的,也不知能不能赶过来。
他们正犹豫着,慕容澈忽然开口:“父皇,母后,这有何难。谁不知四嫂琴艺高绝,趁着高兴,不如替大家演奏一曲可好啊。”
来使果然眼睛一亮:“原来宸王妃精通音律吗?”
精通是一回事,可在人前演奏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方是一位商人弹琴,倒不算不妥。
可赵轻丹贵为王妃,岂有随便为人取乐的道理。
慕容霁面露不悦,刚要替她拒绝。
昭翮帝却是兴致勃勃,有些期待地看着赵轻丹。
赵轻丹见慕容霁要开口,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无妨,今日在场的除了客人,就是家中父母、兄嫂弟妹,算是半个家宴。替他们奏一曲,算不得折损了颜面。”
原本慕容霁就是怕她不高兴。
不过看赵轻丹是真心觉得无所谓,他就放了心。
“那好,你随意弹一曲就好,不用太过费神。”
赵轻丹施施然走到了古琴边,扬声道:“儿臣近来新做了一首曲子,尚未与人分享过。今日正好趁此机会示以拙作,还请众位不要嫌
弃。”
昭翮帝好奇地喔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沧浪听雪》。”
“好名字!”昭翮帝忍不住夸赞。
他从来没有听过赵轻丹弹琴,没想到她不仅能弹,还能自己谱曲。
这样的才华,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赵轻丹心里慨叹,要不是不便推辞,她可不愿意弹奏这首曲子。
她对安盛的曲子所知并不多,总不能当着渝北来使的面弹这一首人家的曲子。
所以想了想,不如弹奏一曲自己前不久写的。
反正不会有人听过,谁都挑不出错来。
赵轻丹细长的手指抚过琴弦,轻轻拨弄了起来。
曲子最初如溪水叮咚,清缓鸣脆。
而后疾风劲扫,仿佛真的掀起了层层巨浪,汹涌递进,越来越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想不到这么澎湃的琴音会出自一个身体单薄的女子之手。
慕容霁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轻丹,不自觉地单手撑着左腮,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他的王妃可真好看啊。
又美又飒,弹琴的时候好似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到底是谁之前说她蠢且无才的。
瞎了吧。
另一边,李默握住玉杯的手指不由地收拢。
原本他只
是在沉默地喝酒,听到赵轻丹的演奏,却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那女子大半个斜面的背影。
清瘦秀丽,沉稳却不是妩媚。
若是先前他对她只是有些许好奇,这会儿却是心中惊涛骇浪,风起云涌了。
这样的曲风,弹奏风格,与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太过相似了。
明明是一首她自创的曲子,却有些细节让他霍然惊骇,几欲起身。
是今夜的酒太过浓烈了吗?
否则他怎么会方寸大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琴音急转而下,恢复了清清凌凌。
若是身临其境,便如同感受到涛浪从容褪去,天地间飘起白雪的画面。
千层浪尽随风去,落雪似有声。
听到最后,众人都不觉沉溺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她拉开了椅子走到一边行礼,周遭才惊醒过来。
之后,便是赢得满堂彩了。
慕容霁双手用力拍了拍,含笑地看着她。
那模样,就像是撺掇着自家孩子在亲友面前表演,得到他人赞许之后的得意劲儿。
虽然本意他不想让她表演,可王妃就是这么厉害,他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