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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 / 3)

一切故事的开始,始于一座塔。

大靖承元四年,皇帝听信民间毗陀僧人言,打算在浣州敕蓝河入海口三十里的闻仙山修一座长生塔,层高十九,网罗天下名书经卷供奉,以求长生不老。

为什么要建十九层?因为十九在毗陀僧人语中是极致之数。

原本皇帝要修一座塔倒没什么,毕竟承元皇帝大半生无甚建树,也不爱奢靡,跟他那位动辄喜欢建庙修陵的爷爷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很朴素的皇帝。只可惜承元皇帝这塔不仅仅是十九层这么简单——毗陀僧人这座长生塔,想要达成效果,需要在每层塔下做祭祀,祭祀所需皆为活物:十九只羊羔、十九只牛犊、十九个稚童。

十九层塔,那么就需要祭出三百六十一名稚童。

五百年前,大靖开国皇帝白褚弘就曾明文废除殉葬制度中的人祭,痛斥之为“陈规陋习”、“逆天失德”,后世子孙皇帝们薨后果然都取缔了人祭殉葬。

如今后世子孙突然来这么一招,实在是昏庸无道至极。这一举,也让大厦将倾的靖王朝犹如万顷之原上点了一把星星之火,轰地一声烧翻了天——农民杨凌以黑月为旗,纠集了一帮屠夫,率先造反。

仅仅两个月时间,敕蓝河上下游的青州、闵州、浣州三地户户插旗,黑月军势如破竹的攻占了浣州军防大营。

承元皇帝即刻委派浣州兵马都总管镇压暴民,都总管薛长风是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太平年间,一州兵马都总管不过是个正三品,据官风言传这官儿还是承蒙祖上恩荫的。

薛长风不负圣上、父亲所托,只花了月余就把黑月军打得丢盔弃甲,收回了浣州军防大营。

皇帝大喜,重赏薛长风,皇帝又大怒,将黑月军首领、农民杨凌倒挂在浣州城门外,刮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然而,浣州城外杨凌的血还未干,宝座上的承元皇帝笑靥还未散,薛长风反了。

薛长风这一反,承元皇帝熬干了最后八年的生命,也没有把他镇压下去。

……

战争就这样来了,南方诸州受薛长风影响,遍地揭竿而起者,承元皇帝加封列侯裴西年为靖南将军,叫他领兵剿匪——闵浣二州交界处,六万靖南军钉子一样扎着。

也许不修那座塔,战争就不会来,可谁又说得准呢?连农民杨凌都没有想到,当年他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拉人入伙的举动,掀起来的是帝国长达二十多年的内战。

……

四年后,也就是承元十二年,是日八月十五,仲秋节,皇帝于麒麟宫设宴,邀诸侯王子,重臣命妇同宴。

自从开国太|祖皇帝马上得了天下开始,靖王朝如同一艘缀满披挂金碧辉煌的大船,已经稳稳妥妥行驶了五百多年,那一点子匪患,不过是行驶途中溅起的一点儿水花,翻不起什么大浪。

整座皇宫,包括皇帝本人,都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

人人沉浸在鼓乐笙歌里,人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大宴做细致的准备。

只除了一个人,先皇后独女,大公主,亦是裴西年发妻,白染秋。

*

白染秋身怀六甲,况且月份着实大了,行动不便,原本请旨不来赴宴的,但她在家里连续看了几天邸报,上头对裴西年剿匪的进展讳莫如深,宫里又迟迟没有靖南军情札子的信儿传出来,她情急之下便托着大肚子进了宫,打算随便抓个草拟札子的翰林问个究竟。

可巧了,今天翰林院值班的是刘仲年,算是起小见着长大的。

“你甭给我耍花腔打马虎,如今已经接连三个月没有收到前方的消息,裴西年是死是活,靖南军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战报上怎么说!”

叙齿为长的大公主一向这般咄咄逼人。

刘仲年是个年轻人,虽然供职于御前,大小也算个天子喉舌,但总有些贼眉鼠眼的穷酸气,这大约跟他的出身很有关系。眼下他滴溜溜转着眼珠儿,喏喏垂首,在这位尊贵跋扈的女人面前尽力敷衍道:“微臣怎么敢在公主面前糊弄,可是这战报乃军机大事,臣实在不敢妄自透露。”

“放你老子娘的屁!你连蟠龙柱都触过,还有什么不敢?”白染秋柳眉倒竖,揭开他的老底:“当年你在齐华门外要饭的时候,还记得是谁搭了你一把手吗?”

“呃……公主一饭之恩,微臣不敢忘却!”

“那你就别在本宫跟前儿学舌这些官话!甚么军机大事不敢透露,刘仲年,本宫如今是大靖一品淑敏公主,裴西年是我的驸马,也是这万里河山最后一道护龙锁,别说是跟我有干系的剿匪,就是跟我没干系的,当年皇爷爷不还是一样一样说给膝头上的我听吗!”

大公主白染秋是承元皇帝还是太子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若说先皇对她的宠爱,在一群孙儿孙女中那真的是只有一人,只给一人——垂髫之年的白染秋,是真在御阶上听过政的,所以,她向翰林索要一份情报也不为过。

寂静宏伟的麒麟宫前门广场,是太监和宫女轻易都不会来的地方,眼下四方无人,只有脊兽上的鸽子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公主却又将声音压低半分,悄声道:“你当真以为本宫消息不全吗?本宫不过是想要知道,陛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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