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夜半歌(十一)
按说那周大人,听见时修口气不好,心下虽厌他,看在他老子面上,也不得不耐心敷衍,“虽说是人命关天,可已验明姜丽华是自杀,他们姜家又没报官喊冤,按理不该咱们衙门过问,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就是有心问一问,人家也不肯说。”
时修仍冷着脸,“这就罢了?”
“还能怎的?"周大人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一些皱纹遍布在眼眶周围,仿佛蜈蚣的腿,瞧着也疹人,“我劝小姚大人也别再问这事了,你住在人家府上,又和人家有亲,问来问去的,倒别把两家的关系弄坏了。”
说着说着低下了声,朝时修递递眼色,“况且,我也是一片好心替小姚大人想,令堂大人做了咱们扬州十几年的府台,难道就不想高升?既要高升,少不得有用钱的地方。这姜家正好有钱,又是亲戚,说句不好听的,现成的钱袋子,何必得罪人家?”
时修气得直笑出来,“我们姚家要是缺钱袋子,也不会到这一年才认得姜家这门亲了。”
话不投机,他懒得再说,便起身告辞,打发个小厮到后头请了西屏出来,两人齐齐登舆。
西屏才坐定,稍一思想,就蹙额对他说:“方才咱们看见于妈妈男人的马车,好像是专来周家送银子的。我才刚在宁儿姑娘屋里坐着,听她的丫头说,他们家太太正忙着在屋里点银子。”
“怪不得!"时修仰在车壁上一笑,“怪不得那周大人非但一句话不肯透露,反劝我要抓住你们姜家这个钱袋子好生利用,原来他自己就得了你们姜家不少好处。”西屏翻了个白眼,“你别′你们姜家"你们姜家'的,好像我跟他们是一伙的一样。我可从没贿赂过什么人,府里的钱财我也从来不管的,生意上的事我也一向不问。”他听见这话反而笑了,“对对对,是′他们姜家',“咱们姚家。”
“我是姓潘的。“她一样不认。
时修没法,只得哼了声,反正一说到关名关分的话,她那嘴皮子就利索得很,不是打趣就是玩笑,反正一看就是刻意在躲避。他想她大约是怕面对他的父母,也体谅她这点畏惧,因此不好紧逼,心想着,来日方长。一时罢了,又去思量正事,算着姜辛这时候打发人来给周大人送钱,那周大人得了钱,又劝他那许多话,这前后不可谓没有因果关系。因此上愈发笃定姜丽华的死另有不得见光的隐情。
他们这一行算是无功而返,还得看南台那头能打探回来什么消息。
却说南台那边,好容易按地址寻到那湫窄巷子里,敲开一所粗陋房子的门,说找卓家,可开门的那汉子却道:“卓家早搬了,这房子如今租赁给了我家,你要寻他家,只管往三花街上去,三花街上开酱料铺的那家就是。”南台纳罕,这姓卓的小厮家里原穷得揭不开锅,哪里来的本钱做买卖?于是骑马转去那三花街上,果然见一家酱料铺子,姓卓的小厮就站在柜后头,看穿衣打扮也体面起来了,十足十一个做买卖的掌柜。
他且不进去,先誓入卓家铺子对过一间麻油铺里。麻油铺里生意冷清,那年轻伙计趴在柜上打瞌睡,南台在柜上敲了敲。伙计一看来客了,忙精神抖擞起来,“小官人买麻油?”
南台搁了颗银课子在柜上,笑道:“和你打听点事。”这伙计笑意踟蹰,拿银子的手倒干净利落,“您要打听什么?”
“对面那酱料铺子是几时开起来的?”
原来是问那卓家,那伙计嗤了声,不瞒道:“说起那卓家,原是个穷家荜户,三年前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在哪里得了笔本钱,从前的破房子也不住了,在这街上新买了一所房子,在前头卖酱料。油盐酱醋他卖得杂,我告诉您听,越是卖的杂的越不见得是好货,这些街坊不识货,又架不住人家殷勤,我这里的生意倒叫他抢了大半去!”说着,又改嘲笑,“哼,听说原是在哪户有钱人家做奴才的,怪道会服侍人呢。不像我们,坐买卖只讲个实诚,拍马屁的话不会说。”
南台余后的话都没大往心里去,只将卓家三年前得了笔钱的事转在脑子里。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家里三年前起了火,他给赶出府来,偏就发了笔财。且可见那数目还不小,不然又是买房子又是开铺子的。
那场火果然失得有鬼!
他向那伙计道谢后,一径往对过卓家铺子里走去。那姓卓的刚送走两个客人,门前看见他,惊楞了好一会,方笑道:“这是三爷不是?有好几年不见了,今日竟这样巧,三爷怎么走到这三花街来了?”
南台笑道:“听说你在这里做买卖,我经过这里,特地进来瞧瞧,看你生意倒很好。”
姓卓的心下怙啜,从前在姜家的时候与这位三爷也无甚相交,何况自己不过是个姜家出来的下人,何值他走进来探望?
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不知是为什么事。他一下想到三年前,不禁心虚,忙把笑满堆到脸上来,“我们不过是糊口,不像三爷吃官家饭的人。三爷快请里头坐。”掀了帘子进去,后面有间居家内室,桌椅家具一应俱全,姓卓的忙往楼上喊他老婆下来服侍茶水,自己去装了碟点心来。
南台忙拦他,“不必忙,我问你几句话就走。”姓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