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只能跟着涨,可价格一涨,夜市就只剩你们这样的外地客人和汴京富户才出来逛了…”
李世民这才顺着对方的话,重新观察了一圈周围:夜市中虽然人来人往的,逛街的确实多是身穿长衫或罗裙的男女,鲜少看到短打衣裳之人。看来汴京物资紧缺涨价一事,确实影响极大。
李靖一直暗中派人留意着李世民的消息,当夜就悄悄喊上魏征来到客栈外,又设法把自家陛下引到了马车里开往僻静处,如此,三人总算是顺利见面了。李世民自然是十分惊喜的,但同时心情又有些复杂。他有时虽会恼怒魏征的较真,心底却又是十分敬重他的。
前世魏征病逝后,他不但亲自撰写碑文,更下令将对方葬在昭陵的九峻山上,是文武百官中唯一紧挨着自己和观音婢地宫的,以示他来世还想再与对方做君臣之意。可三个月后,魏征极力举荐的侯君集和杜正伦接连牵涉进承乾谋反一事,加上魏征自己也曾做过承乾的老师,情感遭受双重重击的李世民,难免会认为对方暗中结党营私同时心v怀不轨。
恰好又在这时,担任起居郎的褚遂良举报魏征竞把劝谏陛下的话原封不动交给了他记录以让后世知晓,于是怒不可遏的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就命人推倒了自己为他立的碑一一
虽然,他后来亲征高句丽失败后反思自己,又让人重新把碑立好了,并且主动与魏家人冰释前嫌,但以魏征那样固执的性子,如今有这样一件心结横亘在君臣之间,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亲近自己了。(1)
哪知,李世民刚登上马车,魏征就一脸兴奋地冲上来朝他咚咚磕头,还迭声说着“臣总算把陛下盼来了,不知陛下准备何时起事?到时臣必会设法找人打开城门恭迎王师”的惊人之言!
李世民仔细打量着面前约摸已过而立之年的陌生男子,用嘴型问一旁的李靖,“这真是魏征吗?”这可真是.…热情得让他都忍不住犯糊涂了,而且以魏征的性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衷造反了?李靖递给他一个无比确定的眼神,又郑重点了点头:他真的是魏征。
李世民轻咳一声,又想到那个自己怎么也猜不出答案的旧事,忍不住试探道,
“玄成,莫非你当年认为我也是昏君,才把侯君集和杜正伦举荐到承乾身边襄助他起事的?”
魏征正兴致勃勃替他家陛下规划着造反路线呢,闻言不由猛地顿下话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史书上不是说,陛下当年东征高句丽铩羽而归后,已经相信臣并未怂恿太子谋逆了吗?难道陛下当日复立我的碑文、善待我的妻儿,竟不是真心的?”好吧,言辞依然这般犀利,李世民这下立刻就相信他真是魏征了,就坦然地解释道,
“我当日一心想东征为稚奴解除高句丽这个隐患,但直到铩羽而归时才幡然想起,这战事的时机并不合适,可是当时朝中并无大臣敢站出来劝谏我!我这才想到如果你还在,必会一开始就劝我打消这念头的。”言下之意,他是为了鼓励百官继续学习魏征直言进谏,才主动修复与魏家关系的。
李靖心头尴尬地扭头假装去看窗外,当年陛下因太子一事公开表达对魏征的不满后,朝中众人确实不敢再去劝谏他,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也会不慎引发出陛下某些不好的联想。
魏征听了李世民这话,气得立刻就爬起来看着他,“所以陛下是真以为臣怂恿太子造反了?陛下难道认为太子比您还要贤德爱民?陛下难道认为侯君集和杜正伦是臣的儿子,臣死后还管得了他们造不造反?陛下只看到了臣举荐的侯杜二人造了反,却看不到臣举荐的其他贤臣没有造反啊!”
此事是李世民前世无法释怀的心结,如今亲耳听见魏征澄清此事,自然喜不自胜,立刻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玄成果然未曾负过我,看来这些年确实是我误会你了。”
魏征喟叹一声,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不,陛下原本不会这般误会我的,想来是臣把劝谏您的话记录下来转交给褚遂良一事,才真正让您生出了疑心。可这真的是两码事啊!”
李世民爽快摆手道,“罢了,既然你从未想过背叛我,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哪知魏征却一脸正色道,“可是,臣虽然从没想过要背叛陛下,却是一直藏有私心的。”
李世民和李靖顿时就愣住了,对方说的显然是把劝谏之言记录下来交给褚遂良一事,可这事一谈起来,就有些伤感情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叹道,“你为何执意要谈那件事?”
魏征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贞观六年,臣就与陛下许下了一个誓言一-臣此生愿以身许国,直道而行,必不敢有所欺负。但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当时,陛下问臣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臣回答说:良臣能使自己获得忠直的美名,能使君王获得圣主的称誉,而忠臣往往要遭受杀身之祸,更使君王获得昏君暴/君的名头。此事,陛下还记得否?”(2)
李世民颔首,“当然记得,我当日还承诺你'君但莫违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计'。只可惜那时大唐初创百废待兴,我虽引你为张子房荀令君之大才,却也只能赏你区区两百匹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