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魂灵百众,谁能救救他的芙蕖?
谁能救救她?
不管有谁,请你们来。
你们可以来吗?
求你们。
沈惊游侧躺着,与姜芙蕖面对着面。
她流泪,她绝望,他流血,他悔恨。
所以孽缘为何要纠缠,所以孽缘凭什么有奢望?
“夫君,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姜芙蕖蜷缩着身体突然很轻很轻地,抱着自己,笑了起来。
她脸上有恐惧,原本喊那声夫君时满眼的爱意,此时眼眶里已经聚集了黑暗里收集的怨恨。
笑声在诡异的祠堂里像引来修罗的献祭咒语,修罗降临了,在这里落了层终年不化的冰雪。
沈惊游觉得,他的灵魂困在了祠堂。
他突然明白,芙蕖为什么要烧掉祠堂。
宁肯被十万沈家军追杀,宁肯被打入死牢里,宁肯被万人诟病,宁肯去死,也要烧光这里的每一寸。
这里是地狱。
这里是地狱啊。
“他一定会回来的,只要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爹爹嘱咐过的,只要熬过去,我会熬过去……”
芙蕖昏倒时满脸的泪痕,口中呢喃着希望。
“芙蕖最喜欢夫君,芙蕖最喜欢的就是夫君。”
“沈惊游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他是芙蕖此生此世最爱的人,一直深爱着的人。”
沈惊游终于用灵魂握住了姜芙蕖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为何能通五感的时刻,姜芙蕖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报复在他身上。
在骨头上用针刻字,用毒药熬成滚烫的姜汤瞬间灌入咽喉,火焰炙烤皮肉发出焦臭的味道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沈惊游蜷缩着,猛烈地咳嗽,咳出泪和血,咳出恨和怨。
他这辈子苦心经营,虚伪欺骗,偏执强求的东西,那句话,那句他死了也要听到的话,她在上辈子说了许多许多遍。
没听到。
怎么一次也没听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咒骂这满门忠烈,砸毁这里的每一个灵牌,每一个牌匾,每一块丹书铁券……
可碰不到。
在这梦里,他是废物。
不光是梦里,在哪里,他都是废物。
沈惊游摇了摇头咧开唇角狰狞的笑,满口的血,他觉得自己好像个怪物啊。
“我是怪物。”
“呵呵,我是个怪物。”
沈惊游跌跪在昏倒的姜芙蕖跟前,对她讲,“芙蕖啊,我是怪物。”
姜芙蕖作不出任何回应。
手臂搂过她细弱的肩,将她抱在怀里,万分缱绻,下巴吻着她的额头,沈惊游深情地垂眸,盯着她。
“至少有一次,我带你走。”
“隔着一条命,一生,隔着恨和怨……”
“至少我们要有一次,一起走。”
他抱稳了怀中的姑娘,走向出口。
太阳冲上天空,阳光普照大地,光芒化作希望也涌进了祠堂。
可苟活着的魑魅魍魉踹开了祠堂大门——
刘嬷嬷背着日光,拿着一柄匕首,捧着一只海碗,迈进门槛。
“小夫人,老夫人要我来教导教导您,只要一点血,您就是整个京城最孝顺名声最好的宗妇,别糊涂啊。”
刘嬷嬷放下海碗,撸起姑娘的袖子,用刀割破皮肉,放了半碗的血。
沈惊游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
空无一物。
他要带走的姑娘,永远留在上一世里了。
回头时,七窍流血,痛苦成了实质,绝望成了衣衫,崩溃成了须发,仇恨化为血肉气力,爱意崩裂成了永不会再有光亮的琉璃珠……
姜芙蕖委顿在地,脸颊藏在阴影里,胳膊流出来的血,蜿蜒前行,到他脚下。
他用血污的琉璃珠看见。
刘嬷嬷转过祠堂院墙,将那碗血随意倾倒在一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