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季慈想起来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做研究的时候,文献上提到李稷回到景国的只言片语是“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
十月的时候,正值初一是辛卯,天上日食突然发生,是凶险的征兆乐官击鼓,啬夫急跑取币,百姓奔走,匆忙举行日食救护仪式。
李稷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回到昱陵城,他进入昱陵的时候,天上被遮住的太阳逐渐显现出光芒,恢复帧长。
纵使这文献里有几分夸大奉承的意味在,可李稷在一个日食的日子里回到昱陵,却不会出错。
所以——“王上记得回昱陵那日有什么不同吗?”
季慈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想法。
李稷低头认真回想,他回昱陵时,一切安好。
“并无,怎么了?”
季慈摇摇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安和王姬改变了李稷原本的人生轨迹,她也许还送了元闲大师一份有关于陆王心学的手稿,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除非,安和王姬和她一样,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所以,安和王姬是不是已经回去了?那她是不是也有可能回去?
季慈决定,等有机会了去安和王姬落水的那一条护城河里看看。
“无碍,只是觉得安和王姬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真是奇怪,如果她来自几千年的后世,便不可能不知道李稷的身份,但她依旧选择将人放回了景国,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或许,这里面有季慈不知道的东西。
季慈试图琢磨出来她以为的这位老乡的想法。
“安和王姬对王上好吗?”
这是季慈首先想到的可能性,如果她是一个恋爱脑,这样做也不奇怪。
可李稷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他冷笑一声,“不,她待孤极坏。她几次三番流露出想要弄死孤的想法,可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放弃了。”
啊。啊?
季慈的脑子有瞬间断了线,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有些咋舌地想,那难怪没有人怀疑是安和王姬故意放走李稷了。
可——这也就越加说不通了。
季慈越想越好奇,实在想不出来,她正欲开口直接问李稷,变故却突然发生。
“小心!”
季慈伸手将李稷抓到身边,险险避开那一支从他身后射出来的箭矢。
那支箭,比起一下子想要杀死李稷,更像是一个信号,一支箭未中,四面八方又穿出来无数支箭,偏生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场,连一个可以遮蔽的东西都没有。
李稷反应过来,翻身带着季慈跨上戟奴的背,马儿显然对这个场面熟悉得紧,朝天嘶鸣一声,快速朝着远方的山林中奔去。
“暗卫呢?”
季慈被李稷按在怀里,连脑袋都露不出来,更加看不清周围的状况。
她只觉得耳边全是穿风而过的呼啸和空气中箭矢细微的撕破空气的声音,而他们,疲于奔命。
“今日春猎,暗卫没有跟过来。”
季慈心惊肉跳,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可事实证明,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呲——”
季慈听见一道十分明显的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此处只有她与李稷两人,她没事,这道箭矢落在了谁身上,自然是不言而喻。
季慈将李稷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从肩上掰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专心拦箭,我来御马!”
“去山林里,进了山林,孤腰带里有一发信号弹,若是孤晕过去,你便自己将信号弹拉响。”
季慈皱眉,她总觉得,李稷甚至有几分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可她也知道,他身上中了一箭,此刻拦箭消耗不会小,晕过去,只是迟早的事情。
季慈心一狠,将马肚子夹得更紧,戟奴感受到压力,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可季慈的心却随着时间越加向下沉。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李稷已然有些脱力,到后面,他已经靠在她背上,靠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李稷,撑一撑,我们马上就要甩掉他们了!”
背后的声音直到两息过后才响起来,“……好。”
季慈心道不好,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
她在草场与山林交汇的地方,便伸出一只手,按着李稷说的,从他身上将那枚信号弹拿了出来,信号弹的导火线一拉,一抹烟火便在空中出现,可这般,也向四面八方的敌人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好戟奴,你往前面跑。”
季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绑在马鞍上,又腾出一只手果真摸到了李稷背上有一支刺入身体的箭,她从中折断箭尾,那半支箭尾,被她用力刺进戟奴的背上。
马儿受了刺激,双腿离地,季慈借着这股力,抱着李稷滚到了地上。
整个人背砸在地上,身上还叠着一个伤患,季慈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砸出来了内伤。
马儿快速奔跑,马鞍上绑着的衣袍在风中飘动,看起来像极了马背上有人。
万幸,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