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战斗声渐渐消失,顾成问:“父亲,他们转战其他地方,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现在安全了?”
借着地窖里微弱的光,顾首辅专心听了会儿:
“暂时安全,但不能掉以轻心。乱世里,危险四伏,人心难测。”
顾成对父亲这种悲观的看法有些害怕:
“父亲,您能说点好听的吗?”
“这些都是正道真理,是你父亲一辈子的经验总结,你要记在心里:乱世之后,乱兵四起,和他们比起来,他们就是山贼跟小孩子玩闹。”
顾成不敢再多嘴,怕惹得父亲长篇大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过多久。
“父亲,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应该没事了,出去看看怎么样?”
“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你还记得留在庭院里的仆人吗?”
“顾小五不见了?”
“少爷,小五作为咱家的仆人,肯定不会违背老爷的命令的。”
管事头头替外面的仆人们辩解,但眉头还是透露出一丝哀伤。
顾首相给那个愚笨的手下丢了个眼神,目光深沉地说:
“只怕小五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
“怎么会这样呢?”
“世事变化无常,在枪林弹雨里,敌人和自己人难以分辨,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生与死就只在那一眨眼间。”
“平时里,小五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身份一亮出来,没人敢轻举妄动。”
“但现在,不只是小五,就算是我这个当爹的,如果冒失地出去自报家门,那些粗鲁的人,认得就算了,如果不认识,一刀下去,也只是多了一具枯骨而已。”
顾成心里疑惑,那些粗汉再怎么嚣张,听说有人滥杀无辜来邀功,怎么敢对首相下手呢?
乱军里头,生死都是老天爷说了算,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这一点,晋商范三拨体会得尤其深刻。
信王逃跑,清军攻破城门,京城一片混乱,范三拨不仅没有慌了手脚,反而显得很淡定。
因为他清楚,在这京城里面,没有人能比他更安心睡觉了。
范三拨虽然只是一个商人,在大明朝廷上可能微不足道,但他有个胆识过人、手段高明的老爹——范永斗。
作为给辽东清军提供粮食铁器的关键人物,范永斗在清军里有些人脉,所以范三拨并不担心清军进城后自己的安全。
如果不是怕战乱混乱,范公子甚至想出去找找清军里的熟面孔,打算低价买下他们不便携带的东西,好大赚一笔。
但是,城里的火光和哭喊声提醒着他,这时候出去太不明智了。
于是,范公子只能在家院子里按捺着急躁,静静地等待时局的变化。
范三拨虽然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但还是低估了乱世烽烟里的凶险。
当皇太极带着清蒙联军踏入城内,有些蒙古部落的骑兵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乱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走之前还不忘抢劫一把,以免留下后患。
抢劫自然指向有钱的地方,权贵重臣的住处已经成了修罗场,蒙古人不想掺和,所以商人们聚集的地方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范家周围,蒙古士兵经常出现,让范三拨心惊胆战。这些蒙古人一动手,哪管你是什么身份。
就算范永斗在这里,面对那么多部落势力,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好在,就在蒙古兵要踏进范家的时候,皇太极集合的号角响了,不情愿的蒙古骑兵只好回到队伍,让范公子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等到“万岁”的呼声不绝于耳,范公子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他立刻平复心情,派管家出去打探,想了解目前的形势。
这个管家,是范家几代忠心的仆人,忠诚可靠,还有几分本事,所以被范永斗派到京城,来辅助范三拨。
管家走到门口,先侧耳倾听,确定外面平静无事,又让门房确认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缝往外看,结果一下子吓得瞪大了眼。
还没来得及喊叫,一根绳子猛地勒住了喉咙,越收越紧,管家拼命挣扎,
最后没了声息。
在他背后,门房狠命拉紧绳索,面无表情,好像勒死的不过是一件东西。
门外,锦衣卫的百户王虎带着手下默默站立。
“老陈,你的爱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非要勒死他,我觉得,一刀下去不是更干脆,也省时间。”
门房提着绳子,把管家挂在了门框上。
“没事,动刀子太血腥了,我心软,钱沾了血就不好了,你别总弄得血流满地。”
王百户没有和他争论,只是冷冷地问:
“人在哪儿?”
“在内院里。”
守门人脸上带着不真诚的笑,回答得很圆滑。
王百户手一挥,身后那些锦衣卫校尉像饿狼一样扑了过去,瞬间冲进了院子。
大门又关上了,只有管家的尸体挂在门上,摇摇晃晃,透出一股可怕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私闯民宅!”
范三拔,那个平时只会虚张声势的公子哥,这时候声音颤抖地质问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