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普宁寺,愈渐萧条。
风起时,零星悬在枝头的树叶带着不甘,带着幽怨,飘然落地。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谁又能改变宿命。
林间响起踢踏的马蹄声,车厢四角的铜铃也跟着丁当作响,这山中唯一与之交相呼应的,唯有鸦叫。
惨淡,且寂寥。
忽的,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一座气魄恢宏的庙宇前。
整座庙宇背靠乐陵山脉显得庄严肃穆,又隐隐透着祥和淡雅的气息。
庙宇门外,种着两棵硕大无比,经久不衰的菩提。
菩提多不耐寒,唯这两棵竟可以在四季交替的大齐皇城活下来,这本身,就是奇迹。
此时的闻少卿已然走下马车,怀里依旧抱着那个黑色方盒,这一路都从不曾松手。
他走的缓慢,每一步都似踩着一段回忆,让他情不自禁沉寂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颖川智者,他只是齐都首富闻欣的孙儿,那个天资聪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他无忧无虑,心中唯一念。
便是住在这普宁寺里面的小姑娘,很丑,却很善良。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幸福的,只要想起来就觉得是天下间最甜最美的事,而今回忆,却痛
至锥心。
普宁寺的门被风吹开,闻少卿突然停下来。
门里,门外。
不变的是普宁寺千年风霜雪雨,变的,又是什么。
闻少卿终是迈进普宁寺,一步步走向正殿。
殿内有一座汉白玉石雕成的观音尊像。
偌大观音,手里托着施恩济世的净瓶,瓶里插着一枝扫开惨雾的垂柳,观音的容貌慈祥宁静,让人肃然起敬。
闻少卿很小的时候,信她。
现在,他只信自己。
殿内有一个蒲团,闻少卿转身将手里的黑色方盒搁到蒲团上,自己则面向殿门而坐。
这一刻,他揭开了头上的白色毡帽,毡帽下那张儒雅温和的容颜,冰冷的就像大荒山之巅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脸上,出现发斑。
闻少卿低下头,他发现只是这一路的行程,之前不曾看到的发斑在掌心浮现。
他的视线,落到了蒲团的黑色方盒上。
“小歌。”
距离午时,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凤天歌独自而来,一袭白衣随风轻荡,满头墨发被一根银色丝带简单挽起,有几绺落下来顺着侧颊垂到胸前。
她在林间行走,形容间透着难以言说的英气,双目威凛亦如月射寒江。
再有一个转角,
便到普宁寺。
这一刻,凤天歌停下脚步,她看到了仿佛是在那里等了许久的男子。
一身绛紫长袍,面覆金色面具。
不是容祁还是哪个!
“温盟主!”凤天歌走过去,淡淡开口。
容祁微微颌首,“凤大姑娘可准备好了?”
“闻少卿交给天歌,容岚……”
“交给温某。”容祁声音很浅,却坚定。
凤天歌感激莫名,二人相视之后一同走向普宁寺。
阳光透过林间密密麻麻的树枝洒进来,落在凤天歌的脸上,仿佛在她脸上镀光了一般,美如花树堆雪,秀丽绝尘。
容祁走在她身边,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便如他当年走在独孤艳身边,明明是柔弱女子,眉宇之间却存着不可磨灭的骄傲,光芒四射,英气迫人。
只一眼,只是那么一眼,足以迷倒浮华万千。
普宁寺外,站着流刃。
凤天歌与容祁行至寺前,皆止。
“闻少卿在哪里?”凤天歌冷声质问。
流刃未看凤天歌,而是将视线落在容祁身上,“这位公子不觉得太挤了吗?”
容祁微挑眉峰,“或许吧。”
凤天歌知道他二人在说什么,一路走来,她早就洞悉这普宁寺周围至少暗
藏千人。
流刃吹响银哨,忽有数百黑衣人突然现身,遍布普宁寺周围。
容祁也跟着挥了挥手,顿时又站起一片。
皆是黑衣。
“怎么办?”流刃瞧了眼漫山遍野就跟洒豆一样的黑衣人,看向容祁。
容祁却是看向凤天歌,“一切小心。”
凤天歌心领神会,复又启步,走向殿门。
流刃自然没有阻止的道理,让路。
凤天歌只是动了动手指,寺门开启。
那一瞬间,容祁看到了坐在殿里的闻少卿。
寺门随后被流刃抬掌闭阖,“公子想怎么打?”
“你想怎么打……”容祁终将视线转到流刃身上,挽了挽袖子,抬眼,“本尊都奉陪。”
流刃闻声,缓慢抽出腰间黑色软剑。
“不过在打之前,你须答应本尊一个条件,否则……”容祁抬手摘下背负碧阙,出剑时扔了剑鞘,“本尊山外还有五百人,当然不止五百。”
流刃皱眉,“什么条件?”
“我会打败你,但不会杀你,以你的命,换容岚一命。”容祁终是收起那份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