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婉抬起头,直视着陆时桉,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字句间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坦诚:“若不是小女子这副容貌尚且能入得了太傅的眼,您是否已经没有丝毫犹豫地对我下达了裁决呢?”
陆时桉轻描淡写地丢开手中的手帕,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峻的微笑:“这话出自你口,你自己不感到羞耻吗?谢四姑娘,这是在迂回地自夸,还是别有用心?”
谢毓婉内心一阵收紧,却依然强撑着,勇敢地迎接着他那锐利的审视。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为何,你以为我是那种随意取人性命的人?还是你期待我那么做?”
言毕,他倾身向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青阳?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考虑除去她。”
谢毓婉心中一惊,连忙摇头否认,声音中带着急切:“不,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这一切,为何与前世的经历竟有着天壤之别?
“那侍女身姿曼妙,样貌亦属上乘。留在身边作为使唤,也并非不可。”陆时桉淡淡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哎?”谢毓婉一脸愕然,显然未料到这样的回答。
“怎么,你又不满意了?”
陆时桉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笑容中藏着刺骨的寒冷,“还是索性除掉吧。她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在我这里卖弄,委实让人生厌。”
他轻轻抬高手指,扣在她下巴上的力道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哪像谢四姑娘,肤白如雪,体态柔弱,确实能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让我难以割舍。”他的语调里添了几分温软,却又夹杂着坚决。
“更重要的是,你是谢家人。”陆时桉从容不迫地重新坐回原位,背靠在车厢壁上,眼神深邃,变得莫测高深。
谢毓婉愣愣地出神了许久。
谢家人?是因为谢家是清流的领袖吗?
不对,若按此逻辑,他本不应伸出援手才是。
陆时桉话语中的真假虚实,让谢毓婉难以分辨。
她凝视着他那在昏暗中异常平静,毫无波澜的脸庞,试图从中寻找答案。
她低下头,将暖壶贴近胸口,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如果不是太傅您,谢毓婉如何能安然坐在此处。”
随着翠柳稳稳驾车,车轮转动,马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师宽阔的大街上。
谢毓婉吸了一口冷空气,掀起窗帘,目光流转在窗外快速退去的景致之中。
她继续说道:“或许,我会和青阳一样,遭受被发配至织染局的命运,生活在无尽的苦楚之中。”
“听闻过去,在那些深邃的府邸中,像我们这样的小丫鬟,总免不了要承受那些年长妇人的百般使唤,做着最辛苦劳累的活计。日复一日地洗涤、敲打、研磨布匹,即使是在寒风凛冽、雪花飘零的冬日,双手也得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冻疮肿胀,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贵族们衣着讲求精细,布料要求平滑,就得使用数百斤重的石碾反复碾压,脚踩石碾,手握横杆,反复推拉。那是供给权贵的布料,即使双脚冻得失去知觉,也必须赤足上阵,一日劳作之后,脚底的皮肤都已裂开。”
“在那里,饮食粗糙,衣衫单薄,连睡觉时连一条像样的被褥都没有。这一切,都算是常态。更甚者,除了那些身心俱疲的工作,还要承受老妇人和太监的欺凌。那样的生活,无异于人间炼狱,不见半点光明。”
“称那里为人世间的煎熬之地亦不为过。”谢毓婉收回目光,长长的睫毛轻轻低垂,眼中闪烁着哀伤,“一旦落入那种境地,只怕我这个丫鬟,比她……更加凄惨。”
谢毓婉并非是在为那个名叫青阳的丫鬟申诉,而是因为她自身曾经历过那种能泯灭人性、使人丧失自我尊严的恶劣环境。
有人能在苦难中坚守底线,而有人却只能随波逐流。
如果没有害人之心,也未真正实施伤害他人的行为,仅仅是为了生存而采取些微不足道的手段,难道就真的是罪大恶极吗?
陆时桉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停留于谢毓婉眼角那不易察觉的红晕上,那抹红色随着她的话语,在他的视野中渐渐鲜明起来。
若非亲身经历过,怎能描述得如此细腻,如此触动人心?
特别是对于一位官宦家庭的千金来说,这份体验尤为罕见。
而她的过往,却如未经染色的白纸,干净透明,让人无法窥探。
这女子,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题。
突然之间,谢毓婉从座椅上站起,就在这个不算宽敞的马车内屈膝跪下,她的衣裳与斗篷随之散落,环绕在四周,将她包裹得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娇小而玲珑。
翠柳驾驶马车的手法极为娴熟,车厢构造稳固,整个旅程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谢毓婉缓缓举起双手,平举至眉心,声音冷静而清晰:“今日太傅一句话,便让我母亲担任了掌司之职,虽只是一言,却是保护之情。若谢毓婉对此毫无感激,那我便是无情无义之人。我深知自己所拥有的,用来与太傅做交易,于太傅而言,不过尔尔。”
其后,伴随着一阵悠长的沉默,她缓缓地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