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多少谢氏先辈上朝议政、为帝王效力的圣地,而今,谢家却沦落为宫廷中的仆役。
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抵达司苑局,小福子缩了缩肩,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匆忙告辞返回司礼监。
这样的严冬,谁愿在外多做停留?
一位梳着端庄妇人发髻的女官已在司苑局门前等候,见到她们,便微微招手示意接近。
待两人走近,女官先是上下打量,眼神锐利:“姓名?”
“谢毓婉。”
“婢女满月。”
二人依次答道。
女官心中已对她们有了初步的判断,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言。
谢毓婉初来乍到,对眼前这位女官并不熟悉,一时有些愕然。
按照常理,司苑局不应如此迅速地得知她的到来。
思索片刻,或许是因为景阳早前也踏足于此,这暗示着陆时桉刻意将她安排到了司苑局?
“你们唤我白妈妈便是,我名曹妙琴。”
这位白妈妈面容清秀,年纪约莫四十有余,身上透露出一种淡漠而清冷的气质,“事先声明,我昔日也是五品官员家的千金。一旦成为官奴,进入这内务府,这深宫之中,就必须忘掉从前的身份,莫要再幻想能够重返过去的生活。”
白妈妈目光在谢毓婉身上停留片刻,“若你们能安守本分,懂得进退,将来或许也能如我这般,坐上这位置。”
谢毓婉轻轻颔首,满月则恭敬行礼。
白妈妈面无表情,引领着她们在司苑局内大致浏览一圈。
司苑局临近宫墙西侧,清澈的泉水环绕流淌,园中几座古朴典雅的楼阁依水而建,红瓦覆盖,绿檐飞挑,岁月的洗礼使得颜色更为沉着,古韵更浓。
白妈妈似乎察觉到了她们面上的惊异,缓缓开口解释:“这里是前朝遗留的别院,待到本朝时,皇城扩建,便将其纳入内廷。起初,这里一片荒芜,后被太子殿下短暂居住,接着是太妃娘娘在此颐养天年,更有老臣在此度过晚年……然而之后又一度空置。直至几年前,首辅迁入此处,重新整修了一番。”
谢毓婉心中一震:首辅?
白妈妈并未注意到谢毓婉微妙的表情变化,继续言道:“司苑局不仅要照料宫中贵人们的蔬果,还需供应各宫所需的花卉草木。若有剩余,还能作为恩赐,赏给那些王公贵族。”
交代完毕,她引领众人又前行了一程。
白妈妈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楼阁,郑重叮嘱:“那是海斋楼,首辅目前便居住其中。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海斋楼周围的花园和菜地,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满月用心铭记,生怕稍有不慎触怒白妈妈,日后受到刁难。
话音未落,白妈妈忽听谢毓婉走神,神色微变,又重复一遍:“我所说的话,可都铭记于心了?”
谢毓婉回过神来,好奇问道:“嬷嬷是指哪位首辅?”
白妈妈眉头微蹙,神色转冷,语调严厉:“朝堂之上,唯有陆大人一位。”
谢毓婉自然知晓首辅仅此一人,只是出于确认,此事实在是让人颇感意外。
“陆大人虽年纪尚轻,却已权重位高,内务府总管及锦衣卫皆在其掌握之中,绝非我等可以轻易招惹。因其多年来辛劳功高,政务繁重,皇上特赐海斋楼,以表慰劳。”
白妈妈再次严肃强调,“但首辅并非每日都会居于此。”
劳苦功高?谢毓婉心中不禁涌起一抹苦涩。
真正的劳苦功高之人,应当是像父亲那样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臣子。
然而这些年,大庸朝帝位更迭频繁,皇帝如走马灯般更换,朝纲不稳,奸臣当道,谢毓婉不禁忧心忡忡,大庸的未来是否还存有一丝光明?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渐渐隐没,夜色悄然降临,紫禁城内灯火开始星星点点。
白妈妈正准备带领着手下的宫女们返回司苑局,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名衣衫随风轻摆的年轻小太监匆忙而来,他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说道:“首辅特命我前来,请白妈妈派遣一位机灵的小婢女前往他那里。”
白妈妈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轻轻提了一句:“之前那棋儿……”
那小太监面色微沉,接道:“那丫头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对首辅无礼献媚,已经被依律杖责三十,抬出宫去了。嬷嬷往后在选人用人上还需多加谨慎,切勿让那些品行不端之人混入宫中!”
白妈妈一听,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双膝一软,就要屈膝下跪,口中道:“是我的管教不够严苛,这类事情绝不会再发生。曹妙琴在此向首辅谢罪……”
小太监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扶住了白妈妈的臂膀,阻止了她的跪拜之礼,同时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隐秘:“那棋儿还想把罪责推给嬷嬷您,说是您授意她接近首辅的。”
白妈妈脸上血色全无,眸中恨意与失望交织,心中一片凄凉——棋儿的机灵活泼曾让她视如己出,却未料到自己的识人不明,竟会引来如此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