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婉半阖着眼,蜷缩在温暖的毛毯里,意识模糊之际,昨晚的记忆片段逐渐清晰,她猛然睁开眼,望着空旷的马车内,一时之间怔怔出神。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身上那细腻柔软的绒毯和脚下静静燃烧的炭盆上,双手紧抓着毛毯,陷入沉思。
推开马车的门扉,清晨微弱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睫毛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
外头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这场雪已经持续下了两天两夜,未曾停歇。
景阳见她醒来,温声说道:“老奴来扶四姑娘下车吧,晨鼓一响,各衙门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谢毓婉见他对自己的礼貌与尊重,与宫中那些阿谀奉承的太监截然不同,心中略感诧异。
景阳仿佛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疑惑,笑道:“四姑娘不必惊讶,老奴伺候人多年,早就习惯了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况且,四姑娘与老奴无冤无仇,老奴区区一个奴才,面对四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哪里舍得板着脸孔呢?”
谢毓婉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夹杂着些许犹豫。
尽管对方言辞客气,但她并不天真到相信他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他身穿内务府提督的官服,能坐到如此高位,又能在陆时桉身边侍奉,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谢毓婉小心翼翼地扶着景阳的手走出马车,抬头便看见相邻的大理寺。
大理寺内外一片漆黑,与锦衣卫那张扬的红瓦绿墙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门前,几个官差正押解着一名犯人缓缓走来。
谢毓婉猛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爹?”
一眼便认出了父亲,谢毓婉急忙提起裙摆,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爹!”
景阳抬头眯眼望了望,迅速拦下欲追赶出去的锦衣卫守卫,淡然笑道:“不用担心,人都已经被押送至此,哪里还能逃得了。”
谢炆身披沉重的枷锁,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皑皑白雪之上,他深知在京为官就如同伴君如伴虎,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家世代效忠皇室,身为三品大员的他,即便皇帝要对他展开调查,也断不会一夜之间就被褫夺所有。
他明白,担任御史大夫这一职,得罪人是在所难免,但这些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去做。
大庸立国已近二百年,朝廷内部的纷争与算计从未停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像这样卑劣的陷害手段,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予,对谢炆而言,确实是闻所未闻。
说抄家便抄家,一个三品高官的尊严与家庭,就这样轻易被践踏,恍如儿戏一般。
这意味着,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已在京城内如鱼得水,权势滔天,无所顾忌。
像他们这些坚守正义、廉洁自持的人,似乎已无安宁之地,大庸王朝历经百年的稳固根基,在这股暗流的冲击下,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竟不可思议地,指向了他——谢炆!
“毓婉?”
雪花纷飞中,谢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当那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的眼眶瞬间涌上了温热。
“站住!来者何人!”
大理寺的差役,素以铁面无私、严明公正闻名,闻声即刻拔刀,将面前的谢毓婉阻拦在外。
谢毓婉轻轻拂去遮挡视线的发丝,语气温和而不失坚定:“我是谢府的四姑娘,谢毓婉,谢炆正是我的父亲。难道大人会忧虑,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在此地单枪匹马,将父亲从你们眼皮底下带走吗?”
差役一时语塞,而趁此间隙,谢毓婉已轻盈地跨过阻挡,小跑到谢炆的身边。
望着父亲一夜之间添上的斑斑白发,他踉跄的步伐,以及因寒冷而变得发紫的面庞,谢毓婉心中酸涩难忍,但依旧强撑着,努力展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雪大天寒,父亲别冻坏了。”
她迅速解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父亲肩上,动作中满是细腻的关怀。
“进了大理寺,犯人自当更换囚服,哪有资格穿戴斗篷,姑娘此举实在多余!”
差役收刀入鞘,语中带着不满与不屑。
谢毓婉抬起她那精致小巧的脸庞,手指紧握,指甲嵌入掌心,强忍痛楚,话语中却透露着坚决:“能够让父亲在寒风中多感受到一丝温暖,便是女儿此刻最大的孝顺。”
面对谢毓婉的针锋相对,差役的脸色愈渐阴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幅父慈女孝的画面,符合世间伦理,他也不便过分苛责,只得以一声冷哼作罢。
谢毓婉深知差役的耐心有限,时不我待,于是对谢炆言辞简练,却饱含深情:“皇上已降旨,饶恕我们全家性命,其余人均沦为官奴,家财尽皆充公……父亲勿要太过忧心,女儿必会竭尽所能,搭救兄长和母亲。”
谢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娇嫩的女儿,那个从小被全家宠溺的小公主,今日却显得异常坚韧,是否真的成长了许多?
他原以为,面对如此变故,女儿定会惊慌失措,痛哭流涕,却不曾想……
谢毓婉心中明镜般清晰,那是前世的自己,而今,她已非吴下阿蒙。
“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