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她看着宁嘉青的侧脸。
走廊顶上冷色的灯光,衬得他肤色近乎苍白。望着黑夜的眼睛里,映着无尽暗色。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半晌,微笑着说:“几天前我见过闻先生一面。”
攥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宁嘉青转过头与她对视。
滕雪向他讲了两个月前基金会拟邀闻珏的事情,又有些尴尬地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闻先生是个很特别的人。”
滕雪回忆着那次与闻珏短暂的对话,似肯定般的又点了下头,“很特别,特别到庸俗的人站在他面前能被一眼看出功利性,说实话让我有点害怕。”
听她这般评价闻珏,宁嘉青轻笑,尔后问她:“你不会觉得这样的事,很匪夷所思?”
这话虽问得委婉,滕雪瞬即明白了话里所指。
她喝了口咖啡,缓缓道:“我在东大医学部的时候,舍友是一位孟加拉的姑娘,出身于达卡最大的贫民窟Korail Basti.十英亩的地方,住了二十万的人……她靠着优异的成绩,得到联合国基金的救助,一步一步读到了医学部的硕士。我们经常彻夜畅谈,她告诉我自己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回到贫民窟,开一家诊所专门为穷人治病。”
滕雪说起这位姑娘的时候,唇角带着浅笑,眼底满是疼惜。
她轻呼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她被查出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当今世界上无法治愈的绝症。她不愿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僵硬……在冬日的一晚,独自在宿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很后悔那个寒假选择了回家,没能陪在她身边……我现在做的努力,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她。”
“宁先生。”滕雪轻声说,“我的工作,是直面人类身体的凋零和生命的离去,所以我比别人更懂得一份真挚的感情有多珍贵。”
走廊的尽头一间传来老人的哭闹声,紧接着是两间,三间……直到感应灯全部亮起。
这一刻生命趋于枯朽来到最后一段路程,具象化地展现在人世间。
检察长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检察员打开门进来,对伏在办公桌前的陆炡说:“检察长,已经十一点钟了……您还要继续工作吗?”
陆炡翻着文件,“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以后你们不用等我,到点下班就行。”
“好的,您注意休息。”
随着门被关上,陆炡从保险箱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摆在一旁。
左边是阿暹的死亡证明,而右边是四年前闻珏那起车祸的事故交通报告,前几日他托人从档案室拿来的复印件。
报告显示,四年前晚上11时过后,一辆迈巴赫s480失控撞向高速公路的护栏。
车上有两人,后座的三十二岁男性乘客,以及驾驶位二十一岁的男司机。
两人被救援队从车中救出时,均为重度昏迷,生命体征尚在。
事故的鉴定报告为,暴雨天路面湿滑,有阻碍车里安全形势的积水因素。且汽车的刹车组件有故障,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陆炡记得这起事故之后,汽车的品牌方公开道歉,并且予以一定赔偿金。
然而这几年,陆炡一直有一个疑问。
像闻珏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且不说平时出行有多辆汽车可供选择。也有专员定期检查维修,刹车系统更是检查的重中之重,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炡当初也想过进一步调查,在闻珏的拒绝以及对方称是意外事故,且后续没有任何追究中这个想法渐渐消除。
“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宜临高速公路。”
这条高速公路,其中一个道口通往郊区的机场。
而闻珏出事的时间,是阿暹死亡后的第四个小时。
陆炡点了支烟抽上,被烟雾熏得眼睛微微眯眼,一个想法渐渐从脑中生成。
难道那天闻珏知道了阿暹的死,所以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时出了事故?但是闻珏又是怎么知道的,据他所知,自从闻珏毕业离开加州,他们就已经彻底断了联系。
对于David,亦或阿暹,即使对方早已离开人世,每当再提这个人,陆炡从心底止不住的厌恶反胃。
偷窃,吸毒,滥交,艾滋病……一切肮脏的字眼用在这个偷渡黑户上都不为过。
这些年陆炡曾无数次假想,如果当初闻珏没遇见这个毒虫该有多好。
顺利的完成学业,荣誉学成回国,事业一路顺遂。
而不是被迫移居异乡,婚姻献祭给家族企业,甚至到现在落了个双腿残疾。
陆炡至今忘不了那天他打开闻珏卧室的门。
看到他正在给后背的刺青涂抹药膏,刚文完加上图案面积太大整块皮肤都是肿胀的。
自认识以来陆炡第一次对闻珏动火,怒斥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任由自己堕落。
而闻珏却答非所问,轻声对他说:“可你知道吗,针头刺穿我的皮肤传来痛感那刻,我才觉得我活着。”
闻珏说这话时的眼神很亮,竟透着发现新事物的喜悦。
那一刻陆炡突然心生恐惧,眼前的这个人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