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中悬,金光驱散迷雾,数万武夫在首阳山疯狂厮杀。从拂晓到正午,尸体铺满了土包、溪流、竹林、水沟。
蔡贼的拔寨攻势一浪胜一浪。殷铁林连队列都懒得维持,只采用蔡人最流行的狼噬鏖战之法。
押着晋、绛两州兵一窝蜂地前死后继,与对方换命。但让殷铁林意外的是,唐军没如他预想中的一触即溃,而且很坚韧。
侍卫亲军马步两司的武士几乎全是西门重遂在时遣神策军将、中使在关东、北地诸州募来的,谁还不是个杀材。天策中外军,也不是生瓜蛋子。
土堆上,蔡军将校沉默着观战。中原前些年的丧乱,残酷景象还要超过这里十倍。
那年会战兖、郓、汴、滑于酸枣门外,双方从凌晨五点打到下午两点,短兵相接伏尸数十里而不分胜负。几天后的复战,从凌晨四点打到下午四点,最后许是因为长期吃肉,营养不良,体力不支的蔡军率先撤离。
殷铁林坐在一张马皮上,悠然自得的看着战场:“这首阳山,很快就打得下来了!等到天黑,不,黄昏,李小子就要单骑走免了。哎呀,他和朱温也是君臣一场,不知怎么有这么大的仇!连自家皇帝都杀,俺们对秦宗权也没这样狠心呐,全忠这人,啧啧。”
“要不是爷娘在他手里,俺会为这等鸟人卖命么。严刑峻法,苛待武士,不如秦帅一根毛。”有乡党将领懒洋洋道。
“呵呵,历代鼎革,皆为子孙计宽待前朝。朱温如此歹毒,几比宋齐梁陈,以后看他那一窝猪狗怎么死。”又有人说道。
“就该学邵光稠、王兆、马殷、侯言他们反他娘的。我想好了,等他衙军主力没了,就作乱。”
“罢了,我等既不立刻造反,便不背后议论梁天子了。”殷铁林一抬手,止住诸将的谩骂:“先打下首阳山!俟吾辈先入长安,便如那赵德隠、马殷之辈,关起门来攻城略地,割据一方,自己当家作主。”
司马勘武从水沟里翻出,赤裸的上身满是创伤。赤膊上阵确实爽,轻快灵动,体力也占优势,就是比较吃武艺。
“还好我是万人敌。”远方响起鸣金。司马勘武四下眺望,日光撒在血色丘陵上,漫山遍野的蔡贼陆陆续退却,回去吃午饭。
中军大营,鼓声隆隆。
“嗖。”一发冷箭洞穿一名摸到寨墙附近准备放火的蔡贼喉咙。
“嗖!“又一箭飞出,射中一名扛着长矛一边往回走,一边吃饼的蔡贼大腿。
李某人在寨墙后来回转移阵地,时不时从木头之间的缝隙射出冷箭,瞅准机会就下手,基本不走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很憋屈,但这就是现实。不是每个人都是司马勘武、李存孝、朱瑾、张存敬、李瓒那种肉袒冲锋而来去自如的人型高达,万里白骨无人收才是绝大部分人的写照。
不过,王师从伊始的见敌自愧到可倚坚城而守、能够以多打少取胜再到现在敢和蔡贼白刃搏杀一上午,已是莫大收获。这是他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可喜可贺。打吧,让不可一世的汴狗也知晓下咱们关中男儿的厉害。之前在潼关没得让汴狗看轻了,认为王师是群只敢缩在龟壳里的软蛋怂货。我李某人虽然只有三万余精锐之兵,但既然朱温抱着捏烂柿子的想法弃李克用、扎猪、杨守亮不管,先来打河中,那非得崩掉你一排大牙才作数。
九月初六,朱温带着五万威震天下的虎狼至矣。
决定河中归属及梁、晋、唐三大势力兴衰的转折点来了。
初七,京师闻警。初八,京师宣布戒严。朝廷秘令京兆尹孙惟晟、枢密使赵如心、掖庭令兼诸宫院使宇文柔、飞龙使张承业“暗备西巡”,一旦河中失陷,群臣立刻去左冯翊汇合圣人,奉帝播越右扶风或银郡。
初九,银郡太守崔安潜率蕃汉战士及壮丁两万余人进了长安。
他之前忙着整治境内吐蕃余孽和征讨不识相的六州党项。朱温大举北上西进的风声传来,得知河中之变,李克用的军力也被拖在潞、蔚、邢、石四州无暇它顾,便带兵驰回了京城。
主力是七部党项混杂一部分汉人改编的银城军,余众是在当地遴募的杂胡穷鬼。都配了兵甲战具,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事态紧急,崔太守也顾不得什么外军无召不得进京的规矩了,先入长安,准备接应小皇帝要紧。如果有必要的话,还要去参战,死守蒲坂津。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弭乱。
一如安禄山、黄巢、朱温之攻潼关,还没分出胜负,长安就先乱了。朱温会兵十万围攻据守首阳山的圣人的噩耗流传开后,仕民骑驴乘马,大包小包往各畿县躲避。趋利避害,可以理解。但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大量不良人用白巾蒙上脸,违反戒严命令,窜入坊市杀人放火抢劫奸淫,还有人在宫城、禁院周围逗留,想略妃嫔、大内财宝。这就该灭族了。
这些人,但凡逮到机会,就喜欢当机灵鬼。黄巢还没来,他们先抢一波。黄巢走了,官军还没进城,也先抢一波。说无赖轻了,天生的盗贼。
“京兆尹在干什么?两街使、皇城使、金吾卫也都是死人不成?一個京城管不好,都该吊死!”看着各处狼藉,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