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余将士迅速按照位置整队完毕。四面廊檐下,民夫高举着火把,把校场照得红亮,映照出斜风阴雨,以及一个个披蓑衣,戴斗笠的军士。
黑压压的万余人,肃静无言,等待主帅训话。
圣人也披着厚厚的蓑衣,坐在马背上,立在木台前。军士的效率,还是可以,可能是急着领赏赐吧。不过在打赏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此征凤州不同于之前几次战斗。
兴凤两州在大散关南,谈不上遥远,但也是客场作战了——地势复杂,当地陌生,加上雨季天气糟糕。如果战事陷入僵持,军士逃跑甚至鼓噪的可能性很高。这年头,军心骚动起来,可不分秦皇汉武。
圣人固然可以强行弹压,杀鸡儆猴,或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又或者学朱温把调皮的军士抓起来刺字,跋队斩。但这样做太伤士气,圣人也不想这么干。自己能有今天,是这群武夫拿命拼出来的。力所能及的对他们好点,尊重点,不也是应该的吗?
总之,为了尽可能预防造反,还是提前说清楚最好,让不想去的人退出。强扭的瓜不甜,你情我愿则善。军士们发财,圣人挣自己的威望。
“……此去凤州数百里,阴雨连月不断……”圣人话音刚落地,场上立刻就回应了起来。
“圣人莫要聒噪!有俺们护着你,谁敢造反?哪个不开眼,咱们弟兄先分了他!”
“既要讨叛军,不冒险能行?”
“额在代州当了十几年兵,这个都头那个大帅跟了十几个,额觉得还是圣人好,赏赐痛快。额跟着李克用当替死鬼时,赏赐少的可怜,动不动还欠账。可怜呐,可怜。圣人,额跟定你哩。”
“家里婆娘生了三个娃,还指望俺挣钱。不去打仗,上街当叫花子吗。”
“前番在岐山战死的同袍,圣人给立了衣冠冢,还写了神道碑,我那伙计的老娘还拿到了抚恤。圣人对俺们够意思了。没说的,干。”
“圣人是不是觉得俺们怕死啊?横竖贱命一条,俺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值当!”
“陛下且宽心,要是皇帝当不了,俺们拥你做留后。”
“娘的,杀进凤州,抢了叛军!”
“走走走,赶紧上路,莫要说废话。去晚了,叛军就带着财货跑了!”
早早被圣人私下交代话术的“演员”何楚玉见状就位。拔出匕首往胳膊上飞快一划,顿时鲜血飙出。何楚玉高举起血淋淋的胳膊,大叫道:“万岁通天,誓不相负!有违今日,不得好死!”
“万岁通天,誓不相负。”
赵服、扎猪、没藏乞祺、赵嘉、张季德、殷守之等将领看到何楚玉如此,纷纷表态。
军士们一见血,也举起胳膊,亢奋大叫。
“好健儿,好手足……”圣人翻身下马,沿着前排的士卒一个个走过去,声音都涩了。
“圣人……”有军士流出眼泪,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家中四男,仅剩俺一个独苗,俺不是怕死……”
“额得了手痛病,这条烂命卖不出去了。对不住了陛下——呜……”
圣人拍着他们的肩膀,点头哽咽道:“因缘际会,好聚好散,领了赏赐再走吧。回到乡土,见了耶娘父老,为我致意,各自爱。”
“陛下——”一番话说得众人感动不已。这一次,因种种原因不愿西征的七八百军士诚心诚意地朝着圣人三拜。
赵嘉远远打量着,笑了两声,妹夫哭的还真是时候。同样是玩弄权术,收买人心,圣人的做法比那些节度使高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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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延资库、琼林库、左藏库、飞仙库的小吏开始发赏赐,军士们迅速排好队,眉飞色舞等待领取。
此次远征,开拔赏赐非常丰厚。
每名步骑甲士一斗盐、一匹布、一双新履、三缗铜钱、一升茶叶、一盒香料、半只羊。还有些杂货,比如奶酪、杨梅、橘子、茄子。比较辣眼睛,但这会的情况就是如此,铸钱缺铜,加上战乱年代,实物更讨喜。至于贵金属,这会银是拿来制作饰品物件的,太缺了,没法当成货币流通。
待发完赏赐,军士们处理好财货琐事,天色已经大亮。一支支军队披着蓑衣,从圣人面前走过。武夫在雨、雪、烈日的天气行军而不闹腾,证明将帅对军队已经形成较强控制力。若是魏博那些地方,主帅敢这么干,脑袋已经挂在城门上示众了。
其次,能在恶劣天气下执行任务,这也是一支军队精锐的体现。光能打,这会能打的武夫太多了,真干起来,比的就是谁组织度更好,纪律性更强,更耐受。李愬的军队能在零下几十度的极寒天气于暴风雪下强行军,将身经百战的蔡人屠杀在睡梦之中,可谓强兵?
这帮狠人后来被调到徐州,监视河北诸镇,效果尤其好。
“姐夫,前军走完了,咱们跟中军走吧。”何楚玉一边用布条缠住胳膊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辛苦了。”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舅子一眼,裹了裹蓑衣,拍马融入大队。
景福元年八月二十八日,圣人率步骑军一万四千余人离开长安,踏上了征讨兴凤两州的旅程。
凤州已经有最新消息传来——周宗良无力打赏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