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这是极致的美。
不同中原文化中的含蓄婉约之柔美,也不若大刀阔斧般利落恢弘。
曾文昕此舞只能以极致的绚烂来形容,是自视清高的士大夫们鄙夷的堆砌意象,但又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满足了所有人对“美”的想象。
舞毕,曾文昕裙摆停止旋转,宫廷乐师罢手撤席。她轻点脚尖,走近秦奉安,在已然看呆的他额上留下暗香一吻。
然后,她挥手道别。轻纱飞扬间,她转身离去。
秦奉安回过神来,眼前佳人已然不见,仿佛壁画上的仙子又回去了天宫,只留下凡人对着遥远的星河怅然。
不止秦奉安一人被硬控在原地,在座的嫔妃和下人们都还沉浸在曾文昕极致一舞中。
哪怕日后再也见不到如此舞姿,今日一见,感怀终生。
即便秦奉安什么都没说,但他迟迟都不宣下一位嫔妃入场,众人心中便已了然。日后,这后苑恐怕又多了一位宠妃。
不一会儿,曾文昕换了常服重新入座,感受到了一道热切的目光。
一定是皇帝吧?
曾文昕暗自得意,明面上却装作不知,低头抿了口茶。
再一抬头,她发觉那道目光并未消失,而皇帝却已经把下一位才艺表演的文贵人叫上了场。
既然不是皇帝,那道目光究竟是......
苏斐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曾文昕。
漂亮姐姐,好看!爱看!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曾文昕拉近距离、保持关系,有机会再让她在后苑跳舞!
对于曾文昕的一鸣惊人,有人欣赏,有人艳羡,也有人嫉妒得发狂——
文贵人,文月儿。
她恨自己在曾文昕之后出场,也恨秦奉安流连于曾文昕的舞姿,对自己准备的才艺兴致缺缺。
她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凭什么?
若她在谢芝绮之后出场,凭借她的古典舞,就算不能艳压谢芝绮的咬火折子,也能与她平分秋色。
可是如今,在曾文昕的衬托下,她的舞蹈便平平无奇、味同嚼蜡,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衬托前人的舞姿。
但时候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果然,会场反响低迷,连乐师演奏起来都像应付事儿一样,无味寡淡。秦奉安更是借着她舞蹈的工夫,咬了好几口苹果,还问张公公了些前朝事务。
众嫔妃也叽叽喳喳说起闲话来,好像她的节目是股东大会的中场休息一样。
文月儿跳完舞谢幕,大家意思意思赞许两句,并未有太大反应。
文月儿强撑着委屈走下台,与下一个上场的王贵人擦肩而过。
下台更衣时,她忍不住蹲在阴暗的角落啜泣。
人生而不公,她家世平平,在老人中不如娴妃宁妃一样有丰厚底蕴;相貌也只能算作秀丽,在新人中既不如王倩那般冷清孤傲,也不如宋成佩犹如霁月清风,不如曾文昕浓桃艳李,也不如谢芝绮灵巧活泼;她也没什么出众的才情,只能算作寻常大家闺秀,更不如苏斐然一样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
不被皇帝看重,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她不求圣上独宠于她,也不求在圣上心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只求圣上能时而想起自己,问候两句,她便得偿所愿了。
所以,她特地选了表达闺阁少女情怀的婉转之舞,来诉诸自己对圣上的蜿蜒情肠。
但秦奉安,自始至终都未曾认真看她一眼,也未曾试图读懂她的心意。
——都是曾文昕的错!
都怪她魅惑圣上,圣上被她的艳丽之舞蛊惑,才不在乎她文月儿!
文月儿感到一阵酥麻难受之意从骨头缝中渗出来,那是蚀骨之恨,她恨一切与她争夺圣上恩宠之人!
她的恨意如同她的泪水,又咸又涩,是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品尝不到的味道。
“别哭了,你已经很棒了。”她听见有人这样对她说。
她抬起头,便看到了声音的主人。身着华服的烁妃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还塞给她几块从宴席上顺走的糖丸。
“见过......烁妃娘娘。”
文月儿哽咽着想要起身行礼,没想到花棠棣按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拘礼。文月儿不知所措,花棠棣在她身边坐下,吩咐心叶到附近守着,只留二人在此一叙心事。
灯火黯淡,远离人群喧嚣的角落,花棠棣拉过文月儿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胸口。
文月儿的手轻轻颤抖着,因为胆怯想抽手告罪,却被花棠棣紧紧地攥住。
她感受到花棠棣的气温,以及她肌肤里的心跳。那是她在皇帝身上从未获取过的温暖,却被一位素不相识的高位嫔妃赠予。
“烁妃娘娘回宴上去吧,离席太久,圣上和嘉贵妃会怪罪您的。”文月儿轻声说。
花棠棣“咯咯”一笑:“本宫位列四妃,和睦六宫才是最要紧的事。如若你不愿回去,本宫便陪你在这里说说心里话,听听你的苦楚。”
文月儿泪如泉涌,抽噎道:“烁妃娘娘......宫中从未有人如此待我......娘娘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