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明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
宴清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上臂处,随之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从衣襟里拿出那块粗麻布。
“打算就寝了,便拿下来了。”
卓明月收紧的心脏松了松。
这倒是。
是她想太多了,宣王岂能死而复生?
可若非如此,他怎会有此转变?
宴清风看着她,轻轻说:“那时我刚经历丧父之痛,不太冷静,行事鲁莽伤到了你。”
卓明月探究的目光看向他眼底。
不至于吧,她自个儿都没指望过此事之后,他还能有认错的一天。
毕竟他和宣王不同于她和卓昌,他们是有父子情分的。
宴清风眼中愧意很浓。
“明月,都过去了。”
卓明月满面不解,“为什么?”
宴清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
无论是非对错,死的到底是他亲爹,两人之间到底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又岂能向她求和?
“你为我生孩子,也算为我拼命,我是男人,不该与你计较太多。”
冠冕堂皇的说辞。
“你别这样说,”卓明月道,“为你生这三个字,叫我恶心。”
宴清风眼皮跳了跳,无力的垂下来。
“我都肯翻篇了,你还不能么?”
“你想做什么你明说,”卓明月道,“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
她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的态度实在转变的太大。
卓明月想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使他垮过那条鸿沟,说出这些话来。
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
宴清风避了避她探究的目光,道:“孩子有父有母才好,哪怕为了孩子,我们也不要针锋相对了吧。”
卓明月沉思片刻。
“陇西那边怎么说。”
说起那事,宴清风提了点精神,“相助段以珩的那些个番王各怀鬼胎,不能一致相外,还没打起来就有人向我们投诚。”
“之后交战,他也是节节败退。”
“见形势不对,他松口了,这回缴械投降的唯一条件是——”
宴清风看着她,说:“若淑妃生下男胎,则立为新帝。”
卓明月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识时务。”
再僵持下去一败涂地,江山都能改了姓。而她腹中的,到底是名义上的段氏后嗣。
段依然是皇姓。
故而到这一步,已是全然无可奈何了,只能保住一个姓氏。
宴清风却尚未同意。
“明月,我想让孩子姓宴。”
卓明月笑意敛去。
“那我呢?做孩子的乳母,婢女,还是……永不能相认?”
宴清风说:“你是卓明月,我的妻子,卓明月。”
那大概是他的胜算,已到了改朝换代也无需太大代价的地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宴清风知道,不说出点理由来,她这一问是过不去了。
……
一个月前,他亲征陇西身中毒剑,再一次险些死在营帐中。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一道声音在同军医说话。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曾给他慈爱,又对他严厉,再以猝不及防的方式,消逝在他人生中。
他听到那人向军医询问他的病情,而后坐在榻边,抚摸他的脸。
就像儿时每一次生病一样。
等他醒来,问遍军中所有人,却都说没有那人出现过,说他只是病中出现了幻觉。
可他认定没有听错。
所以他回来,刨坟了。
坟中没有尸首。
那一日他对着空坟又哭又笑。
哭完了,笑够了,他就回来府上。
在她卧房前徘徊两日,在暗处看着她轻抚圆腹,眉眼里都是慈爱的温意。
有时孩子大概闹腾得厉害,她会哼着曲儿,手掌轻轻安抚着肚子。
她是闲不住的,常常要在府里闲逛。
她依然最喜木丹,会低头轻嗅花香,闹春的黄莺都安宁了……
他却不敢上前,打破她的清净。
夜里,他在一墙之隔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太医说她肚子如今很大了,翻身艰难,晚上睡不好。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出现在她面前。
……
宴清风不敢告诉她,父亲很可能还活着,这样会使她不安心。
他只能说些别的。
“差点战死了,那一刻挺想你的。”
“还想同你理论理论。”
“我是曾让你入深渊,”宴清风酸涩道,“可数次救你出泥潭的也是我,不是秦时,他为你做过什么,你便信他,却不肯信我。”
卓明月心平气和的道:“孩子不能姓宴吧,你母亲不会同意你娶我,你在天有灵的父亲也不会。”
杀父之仇横在哪里。
尽管他眼下上头,可难保今后不会随时翻旧账,拿这事来侮辱她伤害她。
她还是尽可能的跟他撇清关系为好。
再说了,嫁给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