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湉心里有气,可如今命在别人手上,也不敢造次,只得隐忍不发,嗤笑道:
“大人真会说笑,我们奴才哪来的胆大,倒是大人,如今正春风得意马蹄疾,未来不可限量。”
那麟查并不介意她说了什么,只感这女子果真有些个色,自己偏还挺喜欢的,不过也仅限于此,他的婚事向来不能自主,况且以两人宫中的身份,自己更不能越雷池半步。
不多时,两人已赶上了圣驾一行,几个随扈的御前侍卫见那麟查的马背上同乘着一位容色如雪,我见犹怜的佳人,不免玩味地互视而笑。
不同于从前在宫中的避讳,那麟查现下非但不在意,反而他们越误会,越说道,自己越如意。
褚湉倒有些不自在,可她才在马上安稳下来,不敢走神顾别的,就怕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心里头着实有些气恼着皇帝,如此安排岂不是让她难堪?!
可偏偏说什么来什么,她眼睛盯着金辇,心头惹气,内里把他批斗了个百遍,可就这一下,便身子歪了歪,不想被那麟查一手扳住,这才又坐稳。
一旁的载泽是出了名的洒脱不羁,见到这情景,只笑说:“小三少悠着点,摔着了御前的人,你可小心吃瘪。”
他们御前行走的,别看是皇室宗族,平日里,跟这些侍卫里的高官重臣子弟们也在一起插科打诨,混在一处,都是年轻后生,又私交匪浅,自然什么话都讲,没什么忌讳的;私底下便去了尊卑,随意着管家中排行老三的那麟查叫一声小三少。
还未等那麟查开口,就听褚湉道:“有劳尊驾关照,我们御前的不过是奴才罢了,万不敢这般张狂生事。”
出身近支皇族的载泽,时年不过二十一岁,神采英拔,最是倜傥,他九岁时袭封辅国公,而今又担着御前行走的差。
载泽没料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家家,竟如此不怯场,倘若换做当代的其他任何女子,在一众年轻男人的包围注视下,又听他一句调侃,想早就把头低到脖子底下,羞得红透一张脸,恨不得以袖掩面了。
御前的人就是御前的人,连个宫女都卓尔不凡。
他倒有了几分欣赏,便道:“是我冒昧,姑娘莫怪,可怎的先前在御前并未见过你?”
那麟查想他话也太多了些,故而清了清嗓子,对褚湉道:“这位是泽公爷。”
褚湉不觉意外,仍平静对答:“奴才眼拙,不承想是泽公爷,说起来,想是奴才才去了近前不久的缘故。”
载泽笑道:“这便是了!我奉旨往天津办差,昨日才回京,竟不想御前多了位绝代佳人,当真是,有此红袖添香,哪惧案牍劳形啊。”
褚湉并不想与他多言,只微微垂首,道:“泽公爷谬赞,奴才万不能当。”
那麟查见载泽一句接一句地,又询问又夸赞,玩笑开的略显轻挑了,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便淡淡道:
“泽公爷慎言。”
他言下之意,这御前伺候的人,即便是下人却也是开不得这般玩笑,不论如何,累及了圣上,问罪起来,也够喝一壶。
载泽岂能不知,可他逍遥惯了,太过不拘小节,又极其受皇帝宠信,见那麟查今日超乎寻常,于是似有深意地玩笑道:
“小三少急些什么,人家又不是你家里头的萨里甘,还不让赞上一句,我不过是嘴上贫贫,你倒认真起来,行行行,我慎言。”
金辇中的皇帝隐约听到几人谈论之声,他透过黄幔向后望去,却不想正看到褚湉与那麟查共乘一骑,两人虽举止自然,却偏偏靠得这般近。
他瞬间感到全身血流直往头上涌,心跳一时忽慢忽快。
实在不想看,却忍不住又回头去看。
怒气犹如平地而起的狂风,他恨不得当即赏齐顺一顿板子。
叫他办个小事,就办成这样?!
随驾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且平静地行进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压下愠怒,自坐正了身子,便将眼睛一闭。
抵达颐和园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御前侍从们自随着皇帝,去往已修葺一新的玉澜堂歇息。
这玉澜二字便是出自陆机的:芳兰振蕙叶,玉泉涌微澜。
真真儿是与皇宫中大不一样。
玉澜堂实在颇具生活气息,三合院式的院落,正殿前的一株玉兰虽已开败,但那西府海棠还开着,院里四季桂也正香气四溢,门台儿下的芍药和八仙花可谓娇媚可人。
褚湉住在玉澜门外的下房,正着手收拾着铺盖,便过来个小太监传话,说是皇上待用晚膳,要她过去布菜侍膳。
褚湉顾不上一路颠簸得骨头发软,遂放下手里的物什,随着他出了去。
刚行至抄手游廊,就一眼看见齐顺抱着把大扫帚,正在埋头挥汗着扫院子。
她微一蹙眉,何时见他干过这等粗使活计,况且这天儿说话就黑下来,这种时候扫个什么院子?
她没作声,径直进了正殿。
用膳在东暖阁,皇帝一人坐在膳桌前,坐东朝西,此刻太监们正鱼贯进出着摆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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