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祁子珏的面色已经惨白,而合欢却没有察觉,继续呛道:“暖香坞的坞主?死就死呗,跟我们公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夜舟上前一步,合欢吓得退后了一步,却发现夜舟并没有向她而来,反而是走到祁子珏跟前,抓起了祁子珏的手臂,道:“她,原来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姑姑,姓夜,名玉,也是给祁问天生了一个孩子、却没有过门的妾室。” 合欢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急忙看向祁子珏,却听祁子珏平静地问道:“父亲生前,总是说她已经死了,说她中了乌姜的毒,所以生下我就死了,我也落得了这样的残疾。你如今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是我娘?” 夜舟看着一脸诧异地合欢,明白祁子珏没有同合欢讲过他的过往,看来两人的交情还很有限,心内不由得又转晴起来,于是耐心解释道:“听闻,当时乌姜给你娘下了一种叫“幽冥草”的毒,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逐渐枯槁,透不过气,最后被活活憋死。这个毒乍听起来并不惨烈,但一旦中毒,再无生还可能。而且这种毒最残忍的地方,不在于身体上的痛苦,而在于精神上的折磨。因为从中毒开始到彻底死去,这个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消弭,最终死去,却无能为力,无限地放大对死亡的痛苦与绝望。所以,当年你娘本来是必死无救的。可你爹祁问天,却托了好多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把那天底下第一位试服枯木荣的老太太给找到了,抽干了她身上的每一滴血,熬制成了一粒不是解药的解药,让你娘服下,这才免于一死,还生下了你。后来,你天生残疾,你娘要将自己的血过给你,换你一生健康,祁问天不肯,将她拦了下来。并赶了出去。她那时本就是离家出走,没办法回夜家,也没办法回问天剑阁,这才在长安城以外的北边,开了一家暖香坞,隐姓埋名,改作小珠玉。” 其实这些,即便夜舟不说,祁子珏也猜得七七八八了,这也是方才他为何要致意赶走夜舟的原因了。这些话,他不想听,他真的不想听。他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母亲早已离世,却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曾与他擦肩而过,未曾相认,却终于还是与她阴阳相隔。 这种二次打击,这种缘悭一面,让他的心如同凌迟。这一刻,祁子珏偏偏又忽然想起了掌灯,那时候听说掌灯死了,他也是一样的感觉,那么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慢慢地,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不受控,祁子珏知道自己的顽疾又要发作了,他认命地闭上眼睛,请求老天别再折磨他,不如这次就彻底把他带走吧。若是快点儿,黄泉路上他还能赶得起去找他的母亲。 看到这番景象,合欢气愤不已,本来在她的调理之下,祁子珏已经比较稳定了。可如今因为夜舟告诉他这些事情,让他再次陷入疾病的深渊,真是讨厌!想到这里,合欢怒不可遏地上前推了一下夜舟,并斥道:“我不管你跟忠义堂、跟剑阁的上一辈人有什么恩怨情仇,冤有头,债有主,你好端端地过来伤害他做什么?他这么个小小年纪,想来总是无辜的吧。他生来带毒,已经都是那个样子了,你为什么还来刺激他?亏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表面坏人,如今看来却是坏透了!你现在就走,赶紧离开这里,别再出现!” 夜舟被合欢推了一下,心里赶到十分委屈。但看到祁子珏这发病的样子,心里到底也有些不忍。说起来,祁子珏毕竟是他表弟,第一次见他如此伤心,又触发了顽疾,心里也觉得过不去。唉,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头脑发昏,将当年的事情都说给他听,确实是不该! 所以,夜舟并没有再怎么样,他看着转过身去、全心投入施救祁子珏的合欢,讪讪地张了张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才说了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留下这句话,夜舟便示意白让同他离开了问天剑阁,头一次在心里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回醋意大发(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