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李馗随口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袁彬回道:“回副千户,前年刚行冠礼。”“哦。”李馗略微拉长语调。冠礼,也就是二十岁,还真是年轻。就在这时。“这位大人,能否请问陆兴之到底所犯何罪,为何全家老小一并抓到了北镇抚司?”“蒯鲁班,有些事,你知道太多,不好!”急切的对话悄然入耳。听到陆兴之的名字,李馗扭头看去。一位二十出头,身着官袍的男子正与一名锦衣卫交谈。“大人,那人叫蒯祥,承天门的设计与施工就是由他负责,前几日刚竣工,文武百官包括圣上见了都非常满意,甚至称他做蒯鲁班!”袁彬轻声说道:“蒯祥与陆兴之是好友。”“看得出来是好友。”李馗不由笑道。北镇抚司是何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夸张,蒯祥知道陆兴之被抓到了这里,还敢前来探望,这关系可真是够铁的!随即,李馗食指轻敲刀柄,略作思忖,吩咐道:“叫他过来。”“是!”不多时,袁彬带着蒯祥走了过来。“见过李副千户。”蒯祥拱手施礼。“走吧。”李馗微微颔首,继续往诏狱方向行去。蒯祥有点懵,连忙提起官袖,快跑到李馗身边,“副千户这是要带我去哪?”“诏狱。”李馗语气平淡:“你不是想见陆兴之吗?”蒯祥面露喜色,忙不迭道:“多谢大人!”而后。三人来到诏狱门口,抬眼望去。两名全副武装,手持步枪的狱卒立于门前两侧。幽暗的牢狱像是恶兽张开的大嘴,直令人心生胆颤,背脊发凉。这时候,蒯祥突然想起关于诏狱的种种可怖传闻,不由艰难地咽下口吐沫。怕归怕,但他仍紧跟在李馗与袁彬身后。“见过副千户。”李馗拿出自己的印信,在书薄上签名,及要审问的人名。随即,三人走进诏狱!“踏,踏,踏……”昏暗的甬道,墙壁上的灯油摇曳,光线迷离,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步行二十米,两侧出现牢房。身着白色囚衣,长发遮面,裸露的手臂布满结疤的伤痕,蜷缩在角落,虽无惨叫和血腥,但予人的心理压力超乎想象!就这一小段路,蒯祥擦了不下五次额前密汗。“副千户,陆兴之在这边。”袁彬熟练带路,时不时会跟路过的狱卒打招呼。不多时,众人来到一间牢房外。陆兴之看过去二十五左右,唇色惨白,憔悴至极。想来审讯过程中,没少受罪。这时听到脚步声袭来,本能地护着家人往角落缩去,胆怯地抬眼望去,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极为不可置信。只见蒯祥欣喜的面容映入眼帘!“蒯祥?!”陆兴之连滚带爬来到门前,着急道:“蒯祥你怎么来了?”蒯祥眼含热泪,关心道:“我来看你!”“看我?你快走,你快走!”陆兴之脸色大变,“北镇抚司的诏狱你都敢来,你赶紧离开这!”“咳咳。”李馗干咳两声,打断两人对话。这时陆兴之方才注意到李馗两人,一身飞鱼服当即让他噤声不言。“我是负责林东东一案的副千户李馗。”李馗问道:“林东东昨晚离开时,有无特殊异常之处?”“没有,林东东昨日带暹罗国王面见圣人,归来后,兴奋之情久久未散,便约我吃酒。”陆兴之不厌其烦道:“他今日本该带暹罗使臣游玩北平。“所以昨晚酒过三巡,为了不耽误正事,林东东便径直离去,没过多久,我就回了家。”这番问话,他至少回答了几十遍,已经能够倒背如流。李馗再问:“你可知,林东东之前可得罪过其他人?”陆兴之道:“应该没有,他为人小心谨慎,多与人交善。”“你跟他认识多久了?”“五年。”李馗看了陆兴之一眼,吩咐道:“把他放了吧。”“是。”袁彬立即点头,直接找来狱头打开牢房大门。与此同时。“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陆兴之懵了下,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拱手道谢。随即,他擦拭激动落下的眼泪,握着蒯祥的双手哽咽无言,终是忍不住哭喊道:“蒯祥,林东东死了!”“什么?”蒯祥不由愣住。另一边。“走吧。”李馗转身离去,对袁彬说道:“带我去林东东的住处。”一路径直出了诏狱。“北镇抚司的诏狱,似与我想象中有些许不同。”李馗负手在后,神态悠闲。“陆兴之呆的是诏狱一层,属于随时会被放出去,但也有可能再关回来的地方,真正受罪的是在地下,那里才是真正的炼狱。”袁彬落后李馗一个身位,闻言笑着说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北镇抚司的诏狱分两种,一种是关人,另一种则专门关押邪魔外道。”“哦。”李馗若有所思。就在这时。“李副千户,请留步。”身后传来蒯祥的声音。李馗扭头瞥去。但见后者小跑过来,拱手道:“听兴之说,林东东的尸体是在崇文门的一条河流中发现?”“嗯?怎么了?”李馗语气平淡。“或许,我能给李副千户一点帮助。”蒯祥用力深呼吸几口,平复紊乱的呼吸。“行。“李馗嘴角微微翘起,”袁彬,那地方你知道吗?““当然知道。”袁彬毫不犹豫,且满脸自信。他早就做好了功课。“带路!”…………“积雪未化,注意添衣。”街道中,有人吆喝。“如此说来,你与林东东关系不错?”李馗道。“我与他相识,是通过兴之。”蒯祥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暹罗人,但他非常喜欢大明,为人谦卑用功,一口官话说得极为流利。”说着,他有些悲戚地笑了两声:“我怎么都没想到,陆兴之进诏狱,竟是因为林东东的死。副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林东东这个名字,还是兴之给他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