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安深吸口气,没有回头:“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赏月吗?”
“睡不着,出来坐坐,你呢?”
沈又安忽然转身,一步步的走向雨亭。
月色下,少女玉容花貌,美的惊心动魄。
那银白的月光不及少女容色苍白,眉间似是笼着一层轻愁,为那玉色更添几分动人的楚楚风姿。
冰肌玉骨、夭桃侬李,她就静静站着,仿若连月色都在这样的绝色下黯然了。
少年仰着脸,眸色震动。
“啪嗒”手中的瓷杯摔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脚边。
“做噩梦了,出来透透气。”
沈又安在他对面落座,自顾自拿起茶壶倒了杯茶。
“怪不得睡不着,这浓茶越喝越失眠。”
柳润熙意识到自己直白的注视太过失态,赶忙移开目光,垂落膝盖的指尖在轻轻发颤。
此刻他的心湖一刻都平息不了,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容反复出现在脑海中,他忍不住再次抬眸。
少女静静坐着,垂眸品茶。
是他熟悉的沈又安,可那张脸却美的陌生而惊心。
“安安你……。”
只是摘掉了眼镜,容貌怎么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良好的修养让柳润熙并未刨根问底,他转而注意到沈又安刚才的话。
“噩梦?”
沈又安低头笑了笑,“是啊,一个可怕的噩梦。”
柳润熙眸色幽深,在少女抬头时,赶忙移开了目光,带着几分狼狈意味。
在绝对的美色面前,能忍住不动心的,只有圣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柳润熙指尖微颤,嗓音嘶哑的轻声问道:“方便和我说说吗?噩梦说出来,也就破了。”
沈又安想了想,缓缓道:“一个从底层出来的女明星,认真踏实的演戏,然而她的努力并没有换回回报,反因不同意潜规则而被恶意封杀抹黑,连呼吸都是错,一生穷困潦倒,最终病死在冬雪夜的街头,活成这样,是不是很惨?”
沈又安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容淡若云烟,仿若下一刻就要消散于薄雾中。
下一刻,她的肩头落下一件外套,温暖席卷而来。
沈又安愣了愣,抬头时,少年已经在对面坐下。
沈又安摸着肩头的衣服,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碎片似的画面。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身在染缸而始终坚守心中的底线和原则,是一位可敬可佩的理想主义者,在这个社会上,太珍贵也太难得了。”
少年温柔的目光若一泓春水,似能包容世间万物。
沈又安怔了怔,隔着茫茫夜色,静静的看着他。
“她不傻吗?”
“傻?”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心中怀有信仰和原则的人,怎么会傻呢,历经大风大浪而初心不改,我想在她面临死亡的那刻,回首自己的人生中面临的每一个选择,她都不会后悔吧,即无悔,一生虽短暂却足够灿烂。”
沈又安眸光熠熠的望着他。
从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沈又安,你做的对,你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这个社会从根本上释放了人性的欲望,在一个平面上将追逐不同欲望的行为等量齐观,理想主义者为这样平静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灵气,以她的卓尔不群来证明她的高贵,只要今天不是历史的终结,她永远有着她的生命力。”
少年温柔的注视着她。
寒夜更深,温暖却如丝缕、不动声色间将她包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只有历经现实的洗礼,她的灵魂才愈加璀璨夺目。”
沈又安灵魂蓦的一震。
不知不觉间,眼眶有些发热。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早已满身疲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曾质疑过当初的选择,无论如何她最终还是咬牙继续走了下去,即使磕磕绊绊,即使遍体鳞伤,她还是走了下去。
有一天,有一个人温柔坚定的对她说:“你的选择没有错。”
原来这个世间、终究是有那么一个人,理解她啊。
“如果她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少年笑了笑,“现在认识,也不晚。”
沈又安猛然抬头。
少年漆黑的眼珠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温暖,似能洞见世间一切。
沈又安在他的眼睛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艘在大海中飘了很久的孤舟,历经无数风雨海浪,终于迎来了云开雾散,一线天光透出,循着命运的指引,她看见了停泊的港湾。
夜色弥漫,寒露深重,之后的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漫长的沉默和无言的陪伴,以及空谷远山中传来的不知名虫叫,为这个夜色增添几分雅趣。
沈又安渐渐忘记了身体的疼痛,那些萦绕她的噩梦也在一瞬间远去,融入记忆的深海。
有些话,不必多说,彼此心知肚明。
良久后,夜风里传来少年的轻声细语:“夜深了,回去睡觉吧,一夜无梦,好眠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