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拿。”
吩咐完这句后,路德维希舒舒服服地把身体放倒在宽阔的床榻上,他看上去很困倦,一沾床就闭上双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房间意外的简朴,雪白的墙壁,简单的家具,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要不是墙上有张兄弟俩小时候的合照,估计让人以为这只是个能睡觉的客房。
拉斐尔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到医药箱,装好药水后,他沉默地走到床前。
因为路德维希是平躺在床上的,所以拉斐尔只能单膝跪在床垫上,俯下身子给他滴眼药水,苍白的长发顿时在床铺上散落开来。
这个距离,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似乎连滚热的呼吸都是交织在一起的,拉斐尔看到路德维希睁开眼,那只暗金色的瞳孔机械地转动,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
奥丁的医疗水平很高,路德维希这只义眼并不是简单的装饰品,而是奥丁高等研究院多年的心血,义眼内部有复杂精密的程序,耦合他的大脑神经枢纽,能让他和正常人一样“看”,甚至“看”得更清楚。
这只眼球表面流动着暗金色光芒,美得像罕见的金色宝石,但却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仿佛是某种妖邪至极的圣遗物,让人联想到各种魔鬼附身的传说,触目惊心。
拉斐尔喉结耸动,终于开口询问道:“眼睛最近怎么样?很痛吗?”
“最近每到晚上都会很不舒服,我不得不把义眼取下来,因为经常熬夜,应该也有点炎症。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手指缠绕住垂在自己脸上的一缕白发,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是那种很靠谱的兄长的口吻,嘴角的笑容体贴致死。
拉斐尔垂下眼帘,只好道:“工作别太辛苦。”
路德维希点头含笑:“都听你的。”
每当直视这只眼睛,拉斐尔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长久压抑于胸腔里的愧疚,几乎要吞没他。
路德维希的右眼不是生来就残疾的,而是十二岁那年为了保护拉斐尔,被绑匪失手刺瞎的。
拉斐尔刚来到这个家时还是个睡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公爵完全把他当亲儿子养,作为哥哥的路德维希也很宠爱这个弟弟,家里的仆人没一个敢怠慢他的,唯有母亲玛蒂尔达总是对他很冷淡。
但他似乎与生俱来地比同龄孩子更敏感纤细,虽然生活在锦衣玉食的公爵府,心脏却总是被不安和恐惧牢牢攫住,于是从小就发挥出自己讨好人的秉性,小心翼翼地经营和父兄的关系。
他的讨好行为成效显著,哥哥和父亲都十分疼爱他,但冷若冰霜的玛蒂尔达压根不吃他这套。
玛蒂尔达只一个冷淡的眼神就能让他如同轰雷掣顶一般,面对面时还能用出神入化的演技蒙混过去,但晚上躺在床上时却在内心焦虑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又是哪里惹得妈妈不快……恨不得世界上有时光机能让他穿回过去,把不完美的表现都一一修正。
他精疲力尽地讨家人的欢心,直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只是个局外人。
“夫人好像对拉斐尔少爷很冷淡,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吗?可这是先天性的基因疾病,也不能怪孩子啊。”
“嘘,我跟你说,拉斐尔少爷根本就不是夫人的孩子。”
“啊?那小少爷是谁的孩子?”
“谁知道,估计是公爵和外面的贱女人生的吧,这种事在他们这种家族也不少见吧,不喜欢私生子很正常吧。只是没想到连夫人这样骄傲的女人,都要忍受私生子的存在,为人|妻子可真难。”
偷听到家里佣人的谈话,刚放学回家的拉斐尔在玄关处站住了。在这之前,他是不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儿子的,以为玛蒂尔达的冷淡只是因为他怪异的发色和瞳孔,压根没往不是亲生的这方面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喉咙本能地感到发紧,脸色苍白得像个纸人。
但没等他难堪地哭出来,刚下楼的玛蒂尔达听到这话先崩溃了,她甩开女仆扶住她的手,嗒嗒嗒地冲下楼,尖声叫道:“谁招来的人,滚!全部给我滚出去!管家呢,把他们都轰出去!”
玛蒂尔达的父亲也是个大公,她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性格上有种纤细的神经质,她和公爵也算是青梅竹马,拉斐尔的存在对她来说是简直是耻辱。
拉斐尔吓坏了,扶着门框怯生生地喊道:“妈妈……”
谁知这句话把她刺激得更加厉害,她一把扯过小孩的手臂,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谁是你妈!我不是你妈!你妈早死了!不准你这样叫我!”
手臂和脸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害怕地尖叫起来,管家听到声音后冲进来把战战兢兢的佣人赶出去,又挡在拉斐尔身前挡住玛蒂尔达。
等到公爵从上班的地方赶来时,家里已经乱成一窝粥,客室的地板上全是瓷器碎片,大厅的全家福也让玛蒂尔达划得稀烂。
“你带回来的小怪物,害我在外面被人笑话!我不管!我要离婚,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我儿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呸!我信你个鬼,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