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媚那里回来,傍晚居然下起了雪,虽然下得没那么急色,房顶、树梢、石楠、山茶等植物上却也很快如涂了一层白粉,天气便明显冷了。
难怪上午会觉得有些热,穿得并不厚,走点路,还能热出汗,原来是在温雪啊!
窦豆觉得老家把这种下雪前的气温升高现象称作温雪,把下雨前的气温燥热称为“温雨”,很有诗意,也很形象。
这里的温字应该是一场天气变化前预热预警的意思吧。
终于下雪了,还挺给力,下得能堆起一个小小的雪人了。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躲在窗子里,安安静静地看外面的世界,由五颜六色慢慢变白,天地间瞬间就干净了。
更适合安安静静地相思,虽然不明了应该一心一意地思念谁,总归那处管着思念的脑细胞,它就是那样顽强地脉动着,虚席以待,越安静越活跃,越寂寞越悸动,不让你六根清净。
那就想家吧,还有一个星期就放年假了,可以回家跟父母团聚了。哦,想想都很开心。老家不止有爸妈,还有火烈和贾婷婷、孟庆影等一帮青春相伴的老“相好”。
倪宪鹏家。
下雪的时候,在上海的另外一方天地,白铁原也在隔着窗子看外面的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让她想起老家的大雪。
“逃”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目前虽偏安一隅,今后自己何去何从还不知道。
玻璃窗很大,带着一个单人床大小的飘窗,白铁原坐在上面的蒲团上,面前放着一个方型小茶几,一杯清茶。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下雪了,天冷了,茶也凉了,
心也跟着颤栗起来。
两年前,母亲去世前几天,老家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房檐上一排冰挂垂了二尺多长。 那天,母亲一反之前的昏迷不醒,异常的清醒,总是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白铁原给她喂了点水,她说,“喝点水心里舒服。”自己得是多蠢,就不明白,那时的母亲,大约五脏六腑都被癌细胞腐蚀了,内里肯定是火烧火燎的痛,而自己竟一直听信身边所谓有经验的老人言,说人进入弥留之际,啥也不能再喂给她,他们是要带着一副干干净净的身体走的!
母亲很安静,似乎对所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事,都心知肚明,但她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连她的亲弟弟千里迢迢地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她都视而不见。
就剩白铁原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时,白铁原忍不住问她,“妈妈,您知道您自己的情况吗?”
“知道。”
知道您还这么平静?或者正因为知道,您才这么平静?
白铁原忍不住痛哭失声,“妈妈,我的好妈妈……”
白铁原跪在母亲的病床前,您一辈子上过战场,经历过血雨腥风;唯一的儿子英年早逝,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孙女至今失联,一直心存牵挂;女儿又遇人不淑……您不哭不闹不抱怨,这样的妈妈把白铁原心疼的要窒息。
“妈妈,您这些天,看到大哥了吗?”听说,人在弥留之际,总会看到已去世的亲人。母亲如果能看到她的儿子,也是个安慰吧。
“没有鬼!”
母亲这是在安慰自己吗?她知道自己胆小,怕黑怕鬼。
白铁原再次泣不成声,“妈妈,好妈妈,从今天以后,女儿再也不怕鬼了!”
妈妈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不哭!”
白铁原却哭得更伤心了……
白铁原擦了擦眼角的泪,叹道:“再也不用担心父母冬天冷不冷,夏天热不热,生病了难受不难受了。如今,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没有自己牵挂的人了,也没有牵挂自己的人了。”
白铁原突然很想作画。
她花了一夜的时间,画了一幅名为《雪原》的水粉画。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倪宪鹏一早起来,打算吃过饭就去接儿子出来。
白铁原带着一双熊猫眼从厨房里出来,问道,“早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倪宪鹏手里拿着洗脸毛巾,矮下身子端详了下白铁原,“你这是,一夜没睡?咋了?失眠了?”
白铁原错了错身子,说“没事。现在吃的话,我就摆饭了。”
倪宪鹏冲着白铁原的后脑勺问道,“真没事?有病的话咱就去医院,别拖着。”
白铁原很利索地把饭菜端了出来,“咋这么啰嗦,都跟你说了没事,你快点洗脸,一会儿饭该凉了。”
倪宪鹏厚脸皮地笑笑,“这就嫌弃上了,好吧,洗脸。”
饭桌上,两人边吃饭边聊天。
倪宪鹏问道,“还有六天就放假了,过年你有什么打算?”
白铁原沉着脸喝粥,她还没从昨晚的情绪中走出来,强行挤出个笑脸看向倪宪鹏,“我打算去三亚。”
倪宪鹏把捧在手里的粥碗放下,看着白铁原的脸说,“你倒是潇洒,羡慕不来。”
白铁原干笑了下,心说,你是羡慕不来,一年里从头忙到尾,好不容易有几天年假,还得随着千军万马往老家跑,跟父母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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