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拂晓,吴、沈两部于穆州东南七十里登陆。
岸上早有虎团团副范如山率部接应,甫一见面,吴奎等人吃了一惊.人高马大的范如山满脸络腮胡,身上的甲胄日久失修,崩断数次后又以兽筋重新捆扎,却因甲片多有遗失,只能护住胸口左右大小位置。
而腰部以下的裙甲、护裆等甲具早已不见踪影,范如山还好些,用兽皮裹了遮羞,但有些将士竟光着屁股,只在大腿内侧帮了兽皮,以防骑马时马鞍磨破皮肉。
那模样,既狼狈又他娘有一丢丢性感。
若不是吴奎随行人员中有负责接头的张小尹相认,吴奎差点以为这帮形似野人的家伙是金人中的生女真。
“老吴,我听张小尹说你们这回带了火药?哈哈哈.”
衣冠不整的范如山一见面便兴奋道,吴奎却一抱拳,“范兄辛苦了”
仅凭这些人的妆束,也知晓两年的敌后作战有多艰难,吴奎自不会因对方穿着不雅而斥责,但看着好几位晃悠着驴货在吴奎部属中到处找同乡攀谈的将士,却不能不管,只得对属下道:“将各自的披风解了,给虎团的弟兄们遮一遮.”
随后才对范如山解释道:“后军有沈铁胆沈团长率领的近卫二团。”
“近卫二团也来啦?”
淮北军团级建制中有四大王牌,黑旗、虎团和近卫一二,强援助战,范如山自然欣喜,不由回头笑骂道:“别他娘晃荡个棒槌来回转了,都给老子围上!待会见了近卫二团的兄弟,可不能给咱虎团跌份!”
吴奎闻声,发笑的同时也颇为诧异.小辛的第八团虎团和淮北军其他单位有着明显不同。
这支队伍以范氏族人和范家庄及其周边青壮为主,父子、兄弟同在一军者比比皆是。
是以,虎团作战极具韧性。
同时,因小辛和范家皆为士人,爱用奇谋险计,且隐隐有股儒将之风。
可两年没见,这范如山不但外形粗犷的没了一丝士人风度,甚至满嘴脏话,和吴奎这帮逃户出身的将领几乎看不出区别了。
天亮时分,五千五百余将士登岸完毕。
两部合为一部,朝西北方向进发。
一连走了两日,沿途竟异常平静,偶尔可见几座废弃田庄,一次像样的遭遇战都没遇见。
这让提着气准备恶战的吴奎、铁胆不由大为失望。
见此,范如山特意解释道:“关外三千余里,仅有口百万,荒郊野外本就难遇行人。自我军前年渡海出关后,常年袭扰本就不多的金人庄子,如今,仅剩不多的金人为求自保也都搬回了城中,田庄也只敢在大城左近三五十里内经营.”
说着,范如山抬手指向了队伍前方一名披头散发、颊有金印的汉子道:“再有秦智渊他原本是早年被金人掳来耕作的奴隶,后被我军解救,被坦夫训练作了斥候,他们熟悉当地山川水文,亦知何处人口聚集、何处有可行军小路。呵呵,如今在这关外,城内是他们金人的,城外却是咱们的!”
又行一日,吴奎等人终于在金国腹地、威州东南五十里的黑熊沟与小辛主力回师。
小辛倒是比鬼一般的范如山的形象好多了,即便条件艰苦,依然把胡须、头发修理的干干净净。
见面后先和吴奎一个熊抱,却先嚷道:“吴大哥,带午餐肉罐头和泡面了没?”
“带了少许,我记得你以前最不喜那午餐肉罐头,如今怎改性了?”
“嗐!别提了,这人呐就是贱,以前陈大哥让咱们行军时敞开了吃,吃的我闻见味就干哕,现下吃不到了,又想的厉害,哈哈哈.”
吴奎命人从寄养中搬来几箱午餐肉罐头,又递给小辛数封书信,说起这是小辛妻子范如玉的亲笔。
敌后作战,连寄养都难以输送,全凭小辛他们自行解决。
虽有军统人员为小辛和陈初之间传递军情、局势,但这等家书却不可能动用军统线路。
两年和家中断隔音讯,此时家书可抵万金。
帐内,被招来开会的虎团营连级干部,听说团长夫人来信,不由纷纷露出羡慕表情。
可小辛却不急着看信,反而三下五除二拆罐头箱,一个个抛给属下,最后自己拿了一罐,麻利破开蜡封木塞,也顾不上用筷子,直接用手指挖了一块塞入口中,闭眼一阵咂嘴。
像是吃到了回味无穷的人间美味一般,半晌才道:“味儿真他娘正!”
那模样顿时引得帐内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可随后,却见他随手拿起丢在桌上的家书,竟凑到了油灯前
“小辛!你干啥!”
范如山惊讶道,第一反应就要冲上来将已燃了一角的家书抢回来.
小心却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靠近的范如山,只道:“大战在即,儿女情长,只会扰了本官心绪!再者,全军将士皆无家书,我这家书不看也罢!”
“.”
虎团众军官闻言,先是惊愕,随后露出了感动不忍神色。
你看看,咱团长就因为咱们没家书可读,他自己的家书宁愿烧了也不看!
何谓同甘共苦?何谓上下一心?
都是些糙汉子,哪里受得住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