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寂寞深宫春欲晚,黄昏映在殿西头
二月二十四,卯时中。
天光未亮之时,嘉柔已起床坐在铜镜前梳妆。
当初和篆云一起进宫的淮北侍女蔻芸细细帮嘉柔梳理好一头乌黑长发,团成发髻。
佩戴发冠前,蔻芸帮嘉柔扑了淡粉、轻描了眉毛她伺候嘉柔已有一年多,熟知殿下不喜浓妆的习惯,依旧按往日习惯施了薄妆。
“殿下,好了。”
得了蔻芸提醒,嘉柔缓缓睁开了自含威仪的丹凤眼,可这次她却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似乎不大满意,随后出人意料道:“妆容似乎.有些太淡了。蔻芸,将口脂拿来。”
蔻芸一怔,不由抿嘴轻笑,从妆奁内寻出淮北产的玉容口脂,旋开盖帽,俯身帮嘉柔涂唇。
嘉柔却微微撤开,抬手从蔻芸手中接了口脂,只道:“我自己来.”
此刻拿在她手中的口脂,是玉容香妆口脂中的‘生肖’系列。
因限量供应,此款口脂中的高端产品极难入手,已成了齐周两国贵妇小娘身份的象征。
可这种市面上一支都买不到的顶级口脂,嘉柔妆奁内却有各种色号齐全的整整一套十二支。
这物件自然是楚王去年时命人送过来的,可嘉柔却一次也没用过,今日这是怎了?
辰时。
已早早醒来的东京城内,酝酿着一股难言兴奋。
楚王于河北路大捷的消息,已传回多日。
自去年齐金边祸伊始,便让百官忧心不已、夙夜难眠。
而东京百姓对十几年前的丁未城陷依然记忆犹新,更是一日数惊。
现下,一切忧虑烟消云散,大军得胜所带来的振奋这才缓缓浮上了心头。
一大早,宣德门外宽阔的御街两侧店铺天不亮就仔细洒扫了一遍,门头挂上了红绸。
众多商家在门前摆起了长案,供有香烛、置有酒食。
香烛,用以祭奠当年丁未中枉死的亲眷。
酒食,则献与将士箪食壶浆,以迎天军。
烟火缭绕的长案绵延长街,直至万胜门。
昨日午后,楚王已率军抵达京城,为了配合朝廷迎接,才在万胜门外驻扎了一夜。
辰时中。
嘉柔同百官出迎万胜门。
一番简单礼仪后,大军入城。
在陈初强烈要求下,将士率先入城,他自己押后,百官也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了后方。
巳时整,一面楚字王旗开道,率先通过万胜门。
门内,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见到王旗的第一时间便爆发出一阵欢呼。
可紧接,百姓们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欢呼声戛然而止。
却见,王旗之后是一面面白幡,随后便是一匹匹颈系白花的挽马,马后车架上,码放着一个个整齐摆列的黑漆木盒.
最前方,一名牵马老卒,扬手洒出一把纸钱。
漫天飘飞的纸钱下,那老卒以悲怆悠长之声喊道:“忠勇儿郎,魂兮归来”
万胜门内,不知是谁先带了个头,两侧百姓缓缓跪地迎接阵亡英灵,随后下跪人潮渐次往城内延伸,直至长街尽头。
周遭,再无一丝杂音。
“忠勇儿郎,魂兮归来~”
“忠勇儿郎,安葬故乡”
初春晨午,老卒苍凉喊声力透东京。
这座繁华风流、却缺了些血勇的帝都,此刻亦尽显肃穆。
战死将士骨骸之后,依然不是楚王大军。
或者说,只是大军的一部分这是一支不足百人的方队。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缺失了身体某部分。
有人断了整条臂膀,空荡荡的袖管在和暖春风中荡来荡去。
有人少了小腿,拄拐走在队列当中。
不管伤势如何,面容坚毅的将士却都竭力保持着队列整齐。
先后两支队伍走过,战场厮杀之残酷,已不言自明。
即便大胜,仍不免伤亡。
伤员过后,是一套套被木架撑起来的金人铠甲.被军士抬着游街的金人铠甲上,还有标明了身份的布条。
最靠前、但也是受损程度最严重的那套铠甲上,写有:完颜宗弼,亡于宣庆二年正月十四。
这套铠甲是从阜城东三里外那座被集火了的督战台下扒出来的,原本已四分五裂,能被重新拼凑起来,实属不易。
宗弼甲胄侧后,则是原属于完颜斜宝的铠甲:完颜斜保,亡于宣庆二年正月二十九。
这列方队,展示了金人中上层将领铠甲十几套,其中不乏当年来过东京奸淫掳掠的凶手。
队伍沿万胜门内牛行街行进至御街十字路口时,董记缎庄的东家董添宝见了那宗弼甲胄,一时气血上涌,昏死过去。
待儿孙们手忙脚乱将他救醒,展示金将甲胄的队伍已过,从他家铺面前头经过的正是楚王和一众将士。
董添宝哆哆嗦嗦起身,带着全家几十口人,跪在御街旁悲伤恸哭。
五十岁的人了,哭的几度昏厥。
旁边相邻的店铺见此,也不上前劝阻、搀扶,只道:让老董哭吧,这口气在心中憋了十几年,今朝楚王帮他一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