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戌时。
官舍前堂花厅。
按说,以玉侬的身份,怎也没资格与蔡源夫人王氏、陈家妯娌谭氏程氏同坐一席。
不过,诸人都知晓陈姨娘颇得都统宠爱,后者就任蔡州以来,连正室夫人都留在了桐山,偏偏只带了她。
如今陈初是兄弟几人中的当红炸子鸡和定海神针,就算他的姨娘稍稍逾距,各家夫人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一笑而过。
官吏女眷,男人才是各自的底气。
外间。
今夜相聚,‘送行’是主题,蔡源和西门恭自少不了一番挽留,见陈景安心意已决,也只能说些祝福之言。
大约戌时,陈景彦说到了至今悬而未决的知府任命一事,“据经略安抚使张大人透露,知府人选已定,约莫年后就要上任。”
“哦?三哥,具体人选有消息么?”西门恭低声问道,蔡源也看向了陈景彦。
知府毕竟是一府主官,谁来坐这个位置还是很关键的。
若是遇上个知情识趣的,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大家皆大欢喜。
若遇上尿不到一個壶里的,又要生出许多麻烦。
陈景彦自得一笑,故意道:“具体人选嘛.......说起来,他与老五有过交道。”
几人齐齐看向了有些心不在焉的陈初。
“兄弟?”西门恭唤了一声。
“嗯?”陈初回神。
“三哥说此次知府人选和你是旧识?”
“呃......张大人曾透露,兵部郎中左国恩或许会就任蔡州知府,但此事并未板上钉钉,所以尚未与兄长言明。”
接下来,几人的话题围绕左国恩展开了。
戌时一刻。
毛蛋来报,说都统制官衙有紧急公务需都统大人回去处置。
陈初只能无奈起身,“诸位稍坐,我去看看,稍后便回。”
“兄弟自便,此处又无外人,无需客气。”
出了官舍,陈初却并未去往都统制官衙,而是沿着围墙来到了官舍东南角一片竹林旁。
“我靠,恁高!你们没准备梯子么!”
月色晦暗,竹林里影影绰绰,陈初走近后抬头看向了丈高围墙。
“要啥梯子啊,来,初哥儿踩我肩膀上,我驮你上去。”姚美丽瓮声道。
“那我一会咋出来?”
“呃......宝喜,去准备根绳子!”
“......”
.......
一墙之隔。
官舍花园内,陈瑾瑜隔墙隐约听到外面的对话,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一时间心跳砰砰作响。
紧张或者说刺激的感觉,让她手脚发麻。
俄顷。
墙头上几声微弱响动,一人探出了脑袋。
陈瑾瑜不知怎地,下意识躲进了阴影里。
墙头上的陈初勾头往园内看了几眼,却没看到人.......
暗处的陈瑾瑜看出他因没找到人,有退回去的打算,赶忙往外迈了一步站在了星光下,怯怯喊了一声,“叔叔,我在.......”
“呃......”
确定不会白来一趟,陈初才麻利翻过墙头,跳了下来。
随后,墙外安静了。
墙内,也安静了。
颇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
其实陈初一直想和陈瑾瑜见一面,只是那晚过后,猫儿和蔡婳便迅速把陈瑾瑜送了出去,接着谭氏便来了蔡州。
谭氏不允女儿出门,陈初想要单独见陈瑾瑜,根本没有合适理由。
不得已,选了这种最刺激、最说不清的方式。
寂寂冬夜,后宅幽静。
前宅不知说起了什么,西门恭爽朗的大笑随风邈邈传来。
两人隔有五六尺的距离,相对而立,默默无言。
陈初从怀里摸出一根嵌宝衔珠金凤簪,先开了口,“阿瑜明日便要走了,这根簪子你拿着吧,算是作别之礼。上次.......”
陈初话未讲完,低垂着的螓首忽然抬了起来,含珠唇紧紧绷着,一双杏眼内先是愠意、随后却又化作了极度委屈。
朱唇轻启,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不要!叔叔你.......你碰了阿瑜的身子,难道就不管我了么.......”
唯恐被人听见的压抑嘤嘤哭泣声中,陈初往前走了一步,道:“阿瑜,可是不想返乡?”
陈瑾瑜闻言,看向地面的小脑袋不住点头,头上双丫髻晃晃悠悠,又委屈道:“阿瑜回乡,便要准备嫁人了,叔叔不想想办法么?”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看来是赖上了。
“你若不想回,自然有法子继续留下来.......”
“叔叔此话当真么?”
一双黑亮眸子内依旧残留着泪花,死死盯着陈初。
.......
戌时三刻。
陈英俊步入后宅.......明日阿瑜和娘就要走了,他知晓了妹妹的小秘密,在不舍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便想找妹妹再好好聊一聊。
他家没有什么下人,除车夫、粗使婆子,只有一对从老家带来的夫妻老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