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二年,十一月。
京城首富程氏家族,发生了一件大事。
程氏家族的老族长,对外声称自己年老体衰,余生不多,愿意退位让贤,将族长之位让给族内年轻的下一代。
新任族长,乃是程廷睿的叔伯辈。
名叫程继海。
程廷睿,叫他一声伯父。
程继海这个人,本是一个老学究,埋头读书大半辈子,勉强挣了个秀才。
考上秀才后,知道自己再也捞不上更大的功名,便在族学里当个教书先生,给全家老小混口饭吃。
这人平日里为人小心谨慎,不敢行半点逾矩之事。
这一天下学后,突然被一群族人呼呼啦啦地围在了家里。
为首之人,正是程氏家族里最耀眼的经商天才,程廷睿。
程继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廷睿侄儿?你们来找我有何事啊?”
程廷睿缓步向前,恭敬道:“堂伯,族中之人常说您老读圣人书,品行端正,从不结党徇私,亦从未与人结仇,打压族人。善良宽厚,背后不曾说过别人一句恶语。故此,大家一致推举您为本族新任族长,为我程氏宗族主持大义。”
程继海愕然。
说他从未与人结仇,不曾说过一句恶语……
这话倒是没错。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他读圣人书,善良什么的,而是因为他……人怂啊……
他这个人从小性子就比较懦弱,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族人对他高看一眼,他这性子才算硬了一分。
但也就是一分而已。
不能再多了。
每天族学和家里两点一线,作息十分规律。
生活也非常简单乏味。
教教学,回家陪着老婆吃吃饭,晚上读读闲书,早早地就上床歇息了。
日子平静地就像一潭死水,连个波澜都没有。
生活的变化,还没老婆脸上的褶子变化多。
现在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地围上来,就让他当族长?
“侄儿啊,我恐怕……不合适吧?对于族中事务一无所知,咱不是当族长的那块料啊!”
程廷睿微微一笑:“堂伯,您莫要推拒。大家都知道您的为人,对您的品行心服口服。但凡换个旁人,绝没有如此受人推崇。至于管理族中事务,堂伯不必担心,一切有侄儿帮您,侄儿自会派人带您熟悉各项事务。”
程继海这人本身耳根子就软,更不懂拒绝。
再加上程廷睿口才了得,一番劝导之后,程继海就被忽悠着当上了族长。
当上族长的第一件事,就是接了程廷睿的申诉。
程廷睿这孩子命苦。
作为程氏家族的嫡系继承人,他并没有一个平顺的童年。
在程家嫡系继承人中,他排第二位。
上头排老大的那个,是大伯家的儿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母亲早亡,家里的奶娘照看他长大成人。
他的父亲程继铎,也颇有经商天赋,是某一任程家商号的经营者。
然而,却也英年早逝,死在了异地经商途中。
那年,程廷睿不过才十岁。
父亲的棺材被抬回来的时候,身边的财物都不见了。
程氏族长说,经商所得,都是族中公产,皆要充公。
父亲身边的一个忠仆偷偷地告诉他,程继铎有一份多年积攒下的私产,是准备留给程廷睿的。
这笔私产存在阜亨钱庄里,有私人印信便可以取出。
但是,程继铎逝世时,这份私产的票据也被族中抢走充公了。
程廷睿那时年少,有心却无力要回。
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在程继海继任族长后,开口申诉了。
程继海头疼。
怎么这么麻烦的事儿就偏偏落在自己头上?
这是看自己性子软?
程廷睿一申诉,竟然跑来数十个同族兄弟,到新族长程继海家里帮他说话。
人人都说,程廷睿这孩子命苦,没爹没妈,咱族里一贯悯老恤幼,就把该人家的钱还给人家算了。
程继海耳根子软。
而且,几十个人都这么说,稳稳当当的梯子给他搭起来了,他能不顺着下来吗?
他下来了。
查了查族里的旧账,问了问族中的老人。
终于查到,程继铎这份私产的票据都还在。
为啥还在呢?
因为他们拿程继铎的私人印信去取钱,没取出来。
人家钱庄说了,印信不符。
敢情程继铎当时存钱时,用的并不是自己的私人印信。
他们偷偷地翻遍了程继铎曾经住过的房子,也并没有找到其他的印信。
因此,这个票据就只能闲置在库房里。
闲置着也无用,不如做了这份人情。
新任族长宅心仁厚,大手一挥,将程廷睿他爹的这份私产票据还给了他。
程廷睿捧着那个装着票据的雕花木匣子,面色平静。
曾经,这是他无比想要得到的东西。
如今,已经不太需要了。
不过,毕竟是父亲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