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二年,七月初七。
太和殿的大案之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红漆檀木宝匣。
宝匣上,雕着蟠螭纹样,螭腾于云纹之上,气势腾腾。
帝王为龙,亲王为螭。
《广雅》:“无角曰螭龙”。
螭,便是无角之龙。
龙有角,是真龙,只有天子和太子才可用。
比龙稍逊,就是螭龙。
亲王,无论是待遇还是规制,冕服车旗邸第,均是下天子一等。
木匣之内,放着一个方约五寸的金印,印上阳刻着四个篆字——越王之宝。
太和殿外,三通朝鼓响起。
礼乐齐奏。
执事百官就位,侍仪官、引礼官、赞礼官、宣赞官、承制官、读册官等一众礼部官员,俱都盛装以待。
真龙天子赵长衡,身穿十二旒十二章衮冕,立于殿上。
赵长卿,身着九旒九章亲王冕服,在引礼官的引导下,登上大殿。
亲王册封典礼正式开始。
礼乐奏毕,赵长卿跪受册宝。
读册官跪读亲王宝册,曰:“咨尔第四弟睿质夙成,英姿特立。挺峻绰于金枝,挹英风于琼握。亢兹磐石之宗,浚发天潢之派。兹特封尔为越王,予册予宝,宜敬宜承。分茅胙土,以藩屏国家,奉天地,享神只。尔固其国者,当敬天地在心,不可踰礼。以祀其宗社山川,依时享之。谨兵卫,恤下民,必尽其道于戏。勤民奉天,藩辅帝室,允执厥中,则永膺多福,体朕训言,尚其慎之!”
赵长卿俯伏在地,目及之处,是殿上的石砖。
石砖被打磨得平整光滑,经过积年累月地擦拭,处处光可鉴人。
他看见那上面映出自己的倒影。
模糊的一团。
小时候,他常常在这砖上蹭。
他那时不爱读书,比寻常孩子更活泼好动一些。
总是吵着闹着,缠着太子皇兄玩耍。
若是皇兄不肯,他便躺在地上打滚撒泼。
赵长衡常常打趣他道:“四弟,你看,地上的砖都被你擦亮了。”
去冀州的途中,他想了一路。
是不是,他如果乖巧听话一点,读书勤勉一些,就不会被送走了?
许多年后,才想明白,被送走,从来都不是他的错。
而是他的命。
此时,他在太和殿受封的这一刻,心里却是想着:这时候的冀州城里,何悠悠在做什么?
何悠悠在迁坟。
农历七月,是传说中人间阴气最重的月份。
从初一便开始开地府之门,到月底才关。
钱管家找了风水和占卜大师,算了日子,并在韩家的祖坟附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
将给阿狸生母迁坟的这一天,定在了七月初七。
何悠悠心想,七月初七,又是七夕节,是天上的仙女和孩子相见的日子。
迁坟的工作在日出之前,天刚亮的时候就要开始。
韩文正从书院里请了假,身穿孝服,为自己的母亲捡骨。
何悠悠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韩家老宅。
今天的一切流程都有钱管家操持,她不懂这些繁文缛节。
只在需要自己出席的时刻,露个面,走个过场即可。
趁那边忙着下葬之时,何悠悠沿着小路又去看了看韩家祖坟。
祖坟中前前后后埋了三代人。
三代人,加起来不过十几座坟。
何悠悠很是扼腕。
韩家在人丁这方面,属实是太惨了,最早的第一代,还有五个男丁。
到了第二代,只剩三个。
而到了韩四郎这一代,竟然只有这一个独苗?
这个韩家的子孙缘,不是一般的浅。
独苗苗韩四郎,未来得及娶妻,就病死了。
实在是惨。
韩四郎他爹……
何悠悠找到那个墓碑,看上面的名字。
哦,韩世钊。
说来惭愧,她到现在都没记住人家的名讳。
公爹叫韩世钊,婆婆……
等等!
何悠悠突然发现,她没有婆婆。
每次祭拜时,她都是背稿,背钱管家预先写好的稿。
其他的细节,从没有留意过。
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就算完事儿。
而自从韩文正进门之后,祭祀的事都是他来主持,何悠悠也再没操心过,每次只不过走个过场,从不往心里记。
今次她用心去看这些墓碑时,才发现——
这里完全找不到韩四郎母亲的墓。
那……韩四郎是哪里来的?
如果婆婆死了,至少要有坟墓。如果婆婆没死,那又在哪里呢?
被休弃了?被遣回娘家了?
韩四郎,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看着看着,她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给阿狸生母苏落落迁坟之前,她见过钱管家布置的一系列准备工作。
其中,很重要的内容便是定制一块墓碑。
子女给父母立碑,名讳前题写“先考/先妣”字样,以示尊敬。
而韩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