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像鬣狗。”流爻心里这样想着。 它身型巨大,粗硬的皮毛褪了色,背驼的像鱼钩,一块块紧密的肉体中露出白色的骨架,长舌搭在尖齿之外,一层皮的头颅上被钉进一顶沾满黏浆的金冠。 它失掉了一只眼睛,左眼被挖的干干净净,给整体更增添了一丝恐怖和诡异,右眼孤零零挂着,隐藏着沉久的孤寂。 偌大的城堡冷清,除了它,没有其他同伴。 “鬼王不用瞧了,这地方,除了我,再没有其他食尸鬼了。这里曾经是最灿烂辉煌的城堡,人山人海,想来,也就大几十年前而已,可惜如今却破败成了这个样子。”回忆过往,它不禁唏嘘。 “你虽是新王,但应该也是知道些中东历史的。” “史书上有过记载,一百年前,食尸鬼族与巫师族大战,不幸败北,此后,食尸鬼族所占疆土并入巫师族领土内,食尸族也被迫为奴,驯化成了巫师们的玩物。”流爻答。 “父皇当日在众目睽睽下被刺身亡,食尸鬼军队气势大降,连连战败,年幼的我也一同被俘虏。我看到身边的同类怎样被虐待,被活生生剥了皮,被套上了屈辱的链子,被挖了心、抽了血,用皮鞭子打,用马尿、粪便浇头,我这眼,也是他们为报复、满足自己的胜欲而挖的。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我们是吃死尸的怪物,可是在我看来,你们人类,有时候连盗墓的怪物都不如,你们吃的,是活人的‘肉’。” “族人费劲千辛万苦将我救出来,我四处漂泊流浪,在孤独的月夜中潜伏,辗转于各个荒沙中的墓地,在战事平息后,才又悄悄回到这个发家的地址。可那平息,是以食尸鬼族的几近覆灭为代价的。” “我小心害怕的一个人生活了将近百年,期间遇到了些年轻的同类小辈,它们变了,从外在到内在。它们不吃尸体了,转而和人类一样吃上了素、熟肉,它们不再只居住在黑暗的角落里,反倒和那些与我们胶着了上千年的巫师们共同生活在一片白昼下。这些,都是它们口中的‘文明’与‘进步’。” “它们说,外面已经变了,再不是从前那短兵相接、嗜血的年代,现在两族和睦相处、共同建筑巫师王国,就算是我这个从前的‘王’,也会得到正常的对待。可我还是害怕,你知道,我是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所以我还是不愿出去,成了它们口中所说的‘老顽固’。” “可是外面真的是这样吗?”它语气布满疑惑,带着老年的迟钝。 “外面的世界真的一派祥和吗?” 食尸鬼王缓缓抬起头,一只眼睁大地望着他,迫切寻求到答案。 “吾给不出答案。”鬼王思忖片刻。 “你知道,当世上有无数王的时候,各个都想争名夺利,暗流涌动,争做独一的王,就会掀起无尽的战争。但当世界只剩一个王的时候,各个民族都将臣服于他,才会有真正的和平。” “战争造就胜者,而胜者创造和平。战争不也是为了和平?” “不……”食尸鬼王低着头思考,默默摇摇头。 “侵略霸凌挑起的战争只是战争,它没有什么借口,在它和平的假象下是被奴役者的哀嚎与尸骸。若一个残暴荒淫的王成了世界唯一的王,他会因为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毫无忧虑的宝座而变得贪婪、放纵,百姓会在专制下痛不欲生,揭竿起义,割据分裂,合还是会分,和平不会是永久的‘和平’,和平是虚假的‘和平’。” “或许,世上就不该有王,不该有特权,不该有阶层、族群、物种的差异,这样就不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去做那个至高无上者,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骄横,不会有歧视,就会有真正的和平。清心寡欲的时候,过去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社会可以一同前行,这是不是就是它们口中隐藏的‘文明’?” “优胜劣汰,这是自然的法则。胜者,是被自然规律选中的人,他理应享有特权!人欲天存,为何偏要逆天而行、掐灭了它?”鬼王嗤之以鼻。 “人为的怎能称作规律?明明是被控制的事情,为什么打上了规律的幌子?巫师与食尸鬼的战事若是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律来看,食尸鬼族应该是覆灭、被淘汰的,又为何还会有今日与他们的和睦?这难道不是违背了天道?规律怎会被打破?还是说,那所谓的‘优胜劣汰’只是某些人编撰出来的‘天道’,并不是自然的规律?作为一个欺世者、用歪曲的理论满足私欲的人,他又凭何享有特权?为了欲望而发动的战争永远不能称作是规律,而我说,和平才该成为规律:当无人为干扰的时候,世界自然运转的,是和平。” “欲望该适度,若是这欲望大过了理智,会让人变得自私、薄情,会带来无尽的灾难、苦痛,我想,终究会落个惨败的下场。及时的降火,以防它过旺,连毛坯都烧了去,正是为了不‘掐灭’它。” 一片宁静…… 半晌,食尸鬼王再度缓缓抬起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呆呆地、略带抱歉地望着他。 “鬼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真是抱歉,或许您和我说过,但是我忘了……” “没什么,只是过来和您说说话。”他说。 “哦!那你真是好心了,我好久没有和人讲话了,今天聊的真畅快!”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兴致不像之前一般高亢。 “时候不早了,流爻就先告退了——” “嗯……”它抬头看向封闭的堡顶,依旧一片漆黑,“太阳要升起来了,可是太阳不是我的,我想,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