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想帮延味羡一把,明明他们只是在掌事擢选时萍水相逢,平素相交寥寥,他也不知延味羡的底细、为人,而延味羡恰好卷入了局中,本可以顺理成章地作为比小兵拓钦更合适的那个顶罪之人,被他拿捏做一头堪比完美无缺的替罪羊,但他竟想着替他避祸,就算这样一来可能会让自己多几分危险。
为保燕禄毒害主帅,兵行险招,是一念生计,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不是主帅不容燕禄,按他的计划,是要等时机成熟,引导主帅为他所用的。
主帅虽刚愎自用,忌惮颇多,但他稳坐军中多年,知人善任,治下严明,不失为一个可靠助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取主帅性命。
既行此险招,他自然也为自己想好了应对和退路。
处心积虑,不留痕迹,洗脱嫌疑,借刀杀人,一步步都是他的谋算,他从没想过事情会有失控的那天。
燕禄的决绝,误解,谍作使坏,涂坤克借题发挥,众将领的威压,对他来说都还不算脱离预料,可能也只有无一人信自己,腹背受敌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失控。
但落到真正的失控,在他的精心预谋里,也总是留存了一线生机的,大不了就剑起刀落,左不过一场烽火,尘埃落定。
让他没预料过,到这一刻还是不敢相信的是,受时局所桎,他居然和敌人达成了同盟,尽管只是暂时的,但因为这个斜逸枝节,总归是背离了原本的计划,让一切都脱离掌控。
谍作的忠心,说来可笑,他也不敢奢望。
至于他们能相助多少,他也不曾预计,所求不过是让他们不在明面上与他对立,不过是为自己心安,不想和燕禄走到不留余地的局面。
换句话说,他是在用冒险的同盟交换和燕禄同行的机会,在这过程中,如果谍作存了异心,求的不只如他们说得那样简单,只是安全离开军营的话,他便会万劫不复,而实际上谍作也根本不会和他一心。
他孤注一掷在赌的从不是谍作和他同心,不过是和燕禄末路同行。
他比谁都清楚,燕禄不一定给他回报,因为在时局翻涌下燕禄也不一定能有自主选择的机会,失控的因素仿佛只有一点,却早已让走向不复原来,像致命牵机毒素深入全盘,他纵是再自负,也不敢断言能将乱局拨回原位,让每一个要素的运转都沿既定的轨道。
可他不甘心,因为引路人说,那燕禄呢?
是啊……那燕禄呢?
他不顾忌燕禄的心意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不希望他知道,不希望他回报,但本质上,没有一个时刻脑海中闪过,如果做决定的是燕禄,他会怎么想,会如何做。
易地而处,如果燕禄是他,也会打着保护的旗号,把危险精准排除之余,也把他的心意、想法一概地隔绝在外吗?
不会,答案是那样肯定。
所以,他怕了,也后悔了。
引路人仿若叩问心灵一般振聋发聩的话有那么多,经久在他脑海、耳畔震颤的不过三两句话。
那,燕禄呢?
此计若败……
无论作何选择,属于燕禄的危险不会少半分……
胜负成败本就莫测,任谁也预料不了,如果等待他的注定是一场无法挽回的败局,而他却为此付上和燕禄的情谊,他怎可能甘心。
所以还要再顾忌什么呢,还会有比这更遭的境遇吗?
和谍作同盟固然如履薄冰,险象重重,但哪怕只有一点可能让燕禄知道他还是那个秦瑄,就值得。
汉人诡谲多诈,舌灿莲花,他并非不知,引路人的话虽令他动容,但理智还是告诉他,这是谍作在借燕禄为契引他吐露真实想法。
上兵伐谋,攻人攻心,这种计俩的笼络人心的把戏,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不仅动容了,还深以为然,不惜调整全盘部署,不是他中计了,误入了谍作的圈套,是他愿意。
心之所愿,意之所趋。
从他意识到放任燕禄以汉人谍作们为质在他眼皮子底下示威,还是任由自己被挟制,按兵不动,就已经在不经意间靠向了他们那边,更准确地说,是靠向了那个想在险境中既保下燕禄,又不让他失望的自己。
燕禄肯定没想过要和敌人同路,会靠向谍作是想让他就此收手,但他既然兵行险着,便注定也只得在这条路上走到黑,坦诚罪行是绝对不可能的,不只为了自己,为了燕禄也不行。
像引路人说的,在军营里,燕禄早和他绑定,他若倒了,燕禄的动荡不会小。
所以,他必须全身而退。
延味羡算是秦瑄第二个意料之外的变故。
如果说引路人的切切言辞像是一种蛊惑,虽碰巧投合了他的心意,但到底还是让他们套出了弱点,延味羡的出现则也让他感到恐慌。
因为延味羡和谍作一样,让他有所动摇,这意味着危险。
谍作的引诱在攻心,延味羡却是让他探寻,在他身上,秦瑄有过好几个瞬间的恍惚,仿佛在他身上看到那个背负沉重,长期踽踽独行的自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