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农也是突厥贵族的姓氏,但驯马师傅觉得自己反正没有沿袭到半点贵族气,从事的也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行当,不如索性改了这个姓氏,也省得让有的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不入流,令家族蒙羞。
相比起做“苏农完”,还是做“冯完”令他洒脱快意得多。新的姓氏让他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他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秦瑄偶然读到过一篇与马有关的文章《马说》,里面写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常想,驯马师傅就是世所罕见的伯乐,他不仅懂这世间的马,能千里挑一,也是自己的伯乐。
驯马师傅还是他的汉学启蒙师,丰富了他对中原的见识和视野。
他在书上看到过,中原人称德行高尚,学识渊博的人为“博士”,像是棋博士,医药博士等等。
因为驯马师傅懂马,又熟知中原文化,他便给驯马师傅取了个绰号——“懂马博士”。
越叫越顺口,叫得多了,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叫,但驯马师傅还是条件反射性地习惯了这个称呼。每次听到“懂马博士”,也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小家伙来了。
冯老没有娶妻,但有个义子,是早年间外出游历捡到的一个弃婴,本取名苏农锐,后来也和他一起改姓了冯,还跟随他一起进了王宫,任职御前统领。
这个职分,意味着冯锐能近身突厥王,掌握他的绝大多数行踪,当然也包括喜好。
王后因此常向冯锐统领打听王上的喜好,刚开始冯锐觉得王后会这样做也是出于对大汗的关心,所以都是知无不言。
但他没想到,渐渐地,王后开始变本加厉,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比如让他在其他妃嫔献给大汗的物件里动手脚,或是在吃食里下药,想利用他,借他之手栽赃陷害别的妃嫔,以此来打压甚至是铲除异己。
冯锐婉拒了王后的要求,但王后想继续探听大汗的行踪、喜好,所以没有急着和他撕破脸,拿他开刀,还是像之前一样问些大汗的事,和那些非分要求相比,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冯锐以为王后已经打消了害人的念头,也就没有多心地说了。
有一回,王后和寻常一样找到他,问了他有关一个秦姓汉人战俘的事,比如这个女子她住在哪,大汗待她如何,还特地问了大汗每天何时会去见她。
冯锐不敢议论大汗的想法,只是回答了该女子的住处,以及大汗对这名女子很是关照,更多的涉及大汗隐私,加上王后多疑善妒,所以他没有过多透露。
依王后的性格,他交代的内容不多,一定会继续追问,但那天王后出奇地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嘱咐他不要把今天说的话告诉其他人后就匆匆离开了。
王后走得匆忙,像是赶着要去办什么要紧事,冯锐刚好在那名战俘女子的住处附近巡逻,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悄悄跟上了王后,就见她一路疾行,方向并不是返回自己的寝殿,而是支走仆从,绕道去了她方才打听的那个秦姓汉人女子的住所。
冯锐先是隐蔽在屋外檐下王后的视线死角范围,待王后进了园子,过一会儿,他才跟进去,因为熟悉地形,先一步藏在了秦姓女子的房梁上,并移开一方瓦片的些许部分,便于观察屋内的动静。
不出他所料,王后问及这名汉人女子不是心血来潮,她多半早就在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今天来问他不过是为了求证。
她了解到的情况一定比他交代的要多,而他透露的本就不多,其中算是有价值的线索也就只有住处所在这一条。她没有再追问,也许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大汗与这汉人女子的接触本就隐秘,况且这个住处不大,名义上是正在修葺的别院,王后的眼线有所疏忽,没能查到这里也属正常。
王后刚才还特意问了大汗每天会来这个住处的时间,现在又特意避开可汗来找这名汉人女子,难道……
冯锐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察觉到王后进了屋内,赶紧将移开的瓦片掩上一些,只留一线缝隙,确定王后没有留意到房梁这边,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移开部分盖上了的瓦片。
因为隔得比较远,他听不真切王后和那名汉人女子的对话,只是看到,在王后说完之后,汉人女子仓皇地跪伏在地,神色凄楚地拉住了王后的裙边,像是在央求她,接着王后又说了些什么,汉人女子浅笑一下,半跪在桌案边,提笔在铺就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接过王后手里的东西,把它插进了心口。
很快,汉人女子倒在了一边,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于地上,将周边都浸染成了殷红血色。
冯锐这才意识到王后递给那汉人女子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利器。
王后机敏周全,定不会授人以柄,她不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那利器不会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匕首之类,多半是屋内本有的物品。
冯锐想到,王后刚进来时在屋内转了一圈,许是那时候就找好了利器,像是剪刀一类自带尖锋之物。
这时,屋内传出一阵“呜哇”不断的婴孩啼哭声,王后不耐烦地走向声源,随意拿过榻上的一块垫子,遮在了婴儿的脸上,然后神色怡然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