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状态不太好。
确切地说,是很糟糕,非常糟糕。
御君祁直白地论断:“你的人鱼快死了。”
怪物的自愈能力很强,就连孱弱的肖成宇,从开放性骨折到活蹦乱跳也只用了一周多的时间。
可一晚上过去,人鱼身上的外伤不见丝毫收敛,恢复速度甚至比不上普通人类,疮面出现了炎性细胞外渗的情况,轻轻一按就会淌出黄色的透明组织液。
人鱼血液的凝血效果很差,它们生活在水中,理论上会分泌出纤维蛋白原凝结成块,覆盖伤口,隔绝与海水的接触,可这条人鱼并没有分泌纤维蛋白原,这就导致了它的伤口无法凝结出痂皮。
疮面无法收敛,一直泡在盐水中,溃疡得更厉害了。
但他们最大的麻烦并不是这些外伤。
天气炎热,冰砌的浴缸化了大半,整间浴室地下水淋淋的。
江与临走进去的时候,人鱼正扶着浴缸,朝地下吐出一团团黏稠的黑色液体。
深海生物无法在陆地生存,一旦离开深海就注定死亡。
非法饲养人鱼的研究所根本没有掌握什么先进技术,也没有真正破解了深海生物死亡的秘密。
他们延缓人鱼生命的方式粗陋得可怕——
抗腐药剂。
表面的光鲜与活力只是抗腐药剂产生效果。
就像把鲜花折离枝头,又用福尔马林泡起来,制造出它很鲜活假象。
这种方式的残忍程度,无异于在生物还未死亡的情况下就将它制成了标本。
在保鲜技术方面,人类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
人鱼体内的细胞会将抗腐药剂误认为是有益的胺类物质,不断将它们吸收。
当血液中药剂浓度达到15%,所有脏器都如同被泡在防腐剂中,衰败进程确实会减缓,可它的内部系统却在发生不可逆的僵化。
在药剂的影响下,它活得很痛苦,却又无法立即死亡。
江与抬起手,擦去了人鱼嘴边的黑色黏液。
人鱼侧过脸,微不可察地躲了躲。
江与临伸出的手微微停顿半秒。
御君祁面无表情地看向人鱼,人鱼浑身一僵,立即温顺地低下头,好似猫科动物一般,主动把脑袋放在了江与临手下面。
江与临后背像长了眼:“你吓它做什么,它已经很可怜了。”
御君祁说:“我也很可怜。”
江与临:“……”
人类实在无法理解怪物之间奇怪的攀比心,就个小孩子一样,别人有的我也得有,不管好坏都往自己身上揽。
江与临又给浴缸里换了水:“这个浴缸太小了,我得去弄一个专业水箱,还有专门作用于怪物的治疗药剂。”
御君祁不可置信道:“你养了小章鱼那么久,都没有给它弄专业水箱,这家伙来了还不到十二小时,你就要给它去找一个专业水箱?
”
江与临把肩上的小章鱼拿下来,捏了捏章鱼头:“我们小章鱼才不那么爱攀比呢,是不是?”
小章鱼举起触手,江与临以为小章鱼要跟他贴贴,就低下头凑过去。
一道水流从触手中喷出。
正中眉心。
江与临闭了闭眼,反手抹去挂在眼皮上的水。
小章鱼张牙舞爪地挥动触手,艰难地转过身,又朝人鱼滋出一道水柱。
人鱼被滋得全身一抖,无辜地看过来。
它本就满身是伤,发梢上还滴着水,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江与临呵斥道:“小章鱼!它身上还有伤呢!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神级怪物的观察力很强,通过江与临对人鱼的态度,祂敏锐地察觉江与临对弱小可怜的生物更加纵容。
于是小章鱼立即转变了态度,它很不服气地瞪着江与临,圆溜溜的眼睛里却蓄了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这要不哭不哭的样子也怪招人疼的。
江与临心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小章鱼瘪了瘪嘴,两只大眼睛里哗得流下两行泪。
江与临:“我看到你刚才用触手蓄水了,别假哭了。”
小章鱼勃然大怒,左右晃荡着身体,犟种似的要从江与临手里下来,还朝御君祁伸出触手,用行动想江与临展示出一副‘我再也不跟你好了’的样子。
御君祁伸出手,小章鱼的触手缠着祂指尖爬过来,把头往御君祁掌心一扎,用屁股背对着江与临,无声地抗拒着这个冰冷残忍的世界——
如果它也有屁股的话。
御君祁不疾不徐地补刀:“这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的后果。”
“......”
江与临拨开挡路的御君祁:“我今天还要去趟基地,你去不去。”
御君祁跟着转身,随手把小章鱼往浴缸里一丢:“你带我去基地?”
“如果你能不偷偷跟着我,我当然还是希望你留在酒店保护......”江与临目光依次扫过小章鱼、人鱼、三枝九叶草:“......保护这些怪物。”
在今天之前,江与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说出‘保护怪物’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