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成定局,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不论真假到底如何,史书的记载只是寥寥数语。
太子失德,治水不力,勾结官员私吞银饷,致使吴州民怨沸腾,动乱频发。先帝废其储君之位,其心怀怨恨,毒害先帝,意欲谋逆。
兖王宽厚仁慈,有治国之才能,且爱民如子,深得天下民心。先帝驾崩时,宫中动乱不堪,废太子欲趁机称帝,兖王带兵入宫,平定东宫之乱。废太子失势,自焚于东宫,贵妃张氏悲痛欲绝,自缢于寝宫,随先帝而去。朝臣恳请兖王继位,兖王数次推辞,终登帝位。其励精图治,体恤官员,使百姓安居,终成一代盛世。
既是赵光睿亡于东宫大火,那与慧心交谈的老者又为何自称是他?
便如与史书上的形容背道而驰的真实兖王那般,自焚而亡的自然不是赵光睿,而是一位死于乱军之中,与其身形相仿的宫人。而那块玉佩,亦是掩人耳目而为,既是亡于赵光昊的眼前,更是亡于天下人眼中,再无痕迹。
于天下人眼中,赵光睿的死着实大快人心,而赵光昊继位又是多么顺应民意。
然他们不得而知的是,这被他们视为阴狠毒辣之人的废太子,却最是良善温和,最是仁慈。更不晓得那兖王是如何从中谋害陷害于他,又如何步步为营,暗中招兵买马、招揽门客、笼络朝臣,最终谋害天子,登上帝位。如此心思缜密、计划周全,为目的而不择手段,薄情冷性,实在令人胆寒。
可即便如此,他偏偏成了百姓眼中的圣明君主,强国富民。这当真令人感慨万分,亦是印证了赵光睿曾经之言,他比自己更适合那帝王之位,更具手段,更能震慑朝臣,亦更懂制衡。
虽薄情,且缺乏仁慈,却也没有多余的心软,更容易做对的事。
而后来赵光睿游历天下时,亦不免赞叹赵光昊治国有道,尽管对于先帝之死始终无法介怀,却由衷感谢他为百姓带来这般盛世。
又说回那日宫变,其实赵光睿的确想一死了之。可正当他推倒烛火,待那烛火逐渐燃起,欲悬梁之时,却看到了汪宏。汪宏冲进火势还不算大的寝殿,不顾他的挣扎,将其敲晕救出了东宫。待他醒时,却已然身处杂草丛生的荒殿之中。
“为何……要救我?”他虚弱不堪,眼神空洞麻木。
“您不该死。”
像您这般好的人,不该死,更不该死于这里。汪宏心中暗暗回答,却始终不曾说出口。
“可我似乎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赵光睿苦笑着,满是苍凉。
汪宏并未接话,他只是胸闷,觉得这一切都令他憋闷,更是怜惜眼前这狼狈的、绝望的,却始终儒雅温润的太子殿下。
“殿下,臣带您离开这里。”他眼神坚定,有些令人心安。
“离开这里……能去哪儿?”赵光睿有些茫然。
“四海之大,殿下愿去哪里都可以。”
“可我已经死了。”
“死的是太子殿下,不是您。您今后可以是任何人,亦可去任何地方。”
“我可以……是任何人么?”
赵光睿的眼底突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神采,汪宏的话显然令他有了些许期待。
“是的,殿下。”汪宏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喜色,“您可还记得您的志向?太子殿下已自焚于东宫,您可自由选择您今后的人生了。”
他似是有史以来头一回说这么长的话,而向来不善言辞之人,若能说出这番言语,已然是听者之幸了。赵光睿自能从中体会他的真诚,从而被他的诚心所触动。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那熊熊大火似能将夜空照亮,亦映照在了赵光睿漆黑的眸中,熠熠生辉。
许久,赵光睿才回过神来,掩去了对火中宫殿的最后一抹眷念。
“是啊……”赵光睿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伤怀,却也释然,“上天给了我这般机会,也该涅盘重生,换个活法了。你说得对,天下之大,哪里都是我的去处。”
往日的一切,便随这宫殿一同埋葬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罢。
大火燃尽,天已微亮。
来去京州者仍是络绎不绝,汪宏与赵光睿乔装打扮,早已出了京州。终于出了那方窄小天地,又无身份束缚,一时间竟也无所适从。可这份自由却能令人对往后有所期盼,心中也变得广阔。
“汪大哥,多谢。”赵光睿温和笑着,似又变成了往日的模样,似又截然不同。
“这、这……殿……使、使不得!您折煞我了!”汪宏却似受了惊吓,殿下二字脱口而出,却又觉不妥,生生咽下。
却见赵光睿笑着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宫中那位早便亡于火场了,这可是你同我说的,如今你我皆是无名百姓,而非君臣,君臣虽有别,可百姓皆平等,你我以兄弟相称又有何不可?如若不然,行走四方亦不方便。”
“那便依你罢。”汪宏虽心中有种以下犯上的惶恐之感,却仍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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