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安在下山的路上看见了孔德。
他经历得多, 也见识过不少厚脸皮的人,不打算停马车,孔德却不想放过, 直接站到了路中央。
说起来他也是胆大, 这本来就是下坡,马儿不好停下,如果车夫反应慢一点, 直接就撞上他人了。
车夫满脸惊魂未定,姚长安似笑非笑:“孔童生这是想寻死吗?其实无论生死都是自己的选择,但是, 想寻死能不能不要影响别人?还是, 你想钱想疯了, 打算用自己的命来讹诈我一笔银子?”
这话很是难听,对于原是读书人的孔德来说,只觉得这一番话里充满了铜臭味。就像是姚长安再用他看不起的东西来炫耀似的,一番话难受得他想发火。
形势比人强 ,人在屋檐下, 想要别人的银子,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一份委屈, 孔德低下头, 掩饰住自己的眼神:“白天孔某想和姚公子坐下来聊一聊, 只是出了些意外,可有些话不吐不快。姚公子, 孔某想说的是,这天底下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尤其是贫寒人家的子弟想要读书科举出头,真的就跟凡人成仙一样艰难。孔某从五岁启蒙起, 说是头悬梁锥刺骨一点都不为过。每天子时才睡,辰时已经练完了十几张大字,真的是很辛苦,很辛苦才走到今日。如今只剩下临门一角就能考中秀才,就差三十两银子……”
姚长安闲闲打断他:“我说过,帮人有条件,第一个就是绝对不会帮朱家的人。”
孔德咬牙:“我娘为了让我读书付出了许多,年纪轻轻就已经落下了不少病根。身为人子,不忍心让她的辛苦付诸东流,只要能让我能过上好日子,我愿意付出所有。哪怕是做缺德事,我……也认了。公子如果愿意资助我参加县试,我可以休妻!”
闻言,姚长安颇为意外:“你可真豁得出去。朱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会乖乖吃亏?”
“这是孔某的事,只希望姚公子不要食言。”孔德转身就走。
姚长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
楚云梨的马车在后面,听到前面的动静,对此并不意外。其实朱明瑶嫁给孔德并不单纯是为了感情,不是说一人之间没感情,而是朱明瑶更想做秀才娘子。
*
朱明瑶回到了家中。
姜氏以为女儿要发脾气,没想到她进门时面色如常,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自顾自坐下来:“娘,给我拿一副碗筷。”
从许多年前起,姜氏就不在吃饭的时候起身了。雪慧乖乖巧巧进了厨房拿出碗筷双手递过去。
“我最喜欢吃他们家的香酥鸭,可惜走得急,一口都没尝。”朱明瑶眼睛眯着,唇边带着笑意,仿佛与母亲之间的争执从未存在过一般。
姜氏似笑非笑:“可不是急么?你们俩走了之后,掌柜问我要的钱。”
朱明瑶听到这话才想起来夫妻一人没付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娘,对不住哈,我们俩也不是故意的,是被人给气着了。这样,回头我让阿德重新给你点一桌,保管让您吃得舒心。”
朱父冷笑:“我不配吃你们的饭是不是?”
“爹,下次一定请上您。”朱明瑶说着,夹了一只腿给父亲,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朱父对自己的一生儿女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不过,谁让自己摊上了呢?别人家的孩子倒是孝顺,可那不是他的血脉呀。他哼了一声,抓起腿开啃。
“我对你们兄妹都没抱什么期望。只希望我们俩年老了之后能无病无灾就这么去,省得要死不活地受罪。”
朱明跃不满:“爹,好好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活的。”
雪慧没出声,她带来的儿子已经三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平时喜欢啃肉多的鸭腿,按理说孩子跟着她到朱家是拖油瓶,该懂得眉高眼低,可孩子才回来没多久,之前在城里的那一年,那是想吃什么有什么,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他。一时半会儿这习惯改不过来,眼看腿被别人给吃了,当即委屈得眼泪汪汪,雪慧正忙着哄儿子呢。
姜氏看见孩子那眼皮子浅的模样,直接发了脾气:“滚!”
雪慧饭也不吃了,一低头,抱着孩子就进了屋中。
朱明跃见状,很不高兴:“娘,孩子懂什么?”
姜氏一脸严肃:“你娶了雪慧,认为那个是你儿子想要多照顾。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却天天在家蹭吃蹭喝的拖油瓶,吃就算了,还不懂得眉高眼低,他娘也不教。再这么下去,他会以为所有人都该让着他,对他的好都是应该的,回头他一定会跟你的孩子抢东西!明跃,娘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朱明跃很不服气,他是爱屋及乌才对那个孩子另眼相待,至于两个孩子抢家财……他认为有雪慧在,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雪慧那样善解人意,如果这个孩子生了贪念,不用他出手,雪慧就会给摁回去。他心里不悦,面上就带了几分:“那康三娘在家里田地离开的时候,你说可以拿回来,结果如何?”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及此事,姜氏就想起儿子丢了西瓜捡了雪慧这个芝麻的事,关键是雪慧只是看起来像芝麻,实则还不如芝麻,简直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