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咯吱咯吱的响着,两旁的铺子慢慢向后退着,赵玉骑着马在前面开路,行人都有眼色的主动避让。
李承乾阖目不语。
张如风偷瞄一眼,没话找话道:“殿下,今儿天气还挺好。”
没回话,继续又道:“殿下,你看那边,有耍杂戏的。”
还是没回话,张如风干笑一声,拱手告罪道:“殿下见谅,这次是小老儿莽撞,连累殿下了。”
李承乾轻哼一声,依旧是闭着眼睛,只不过,不再装聋作哑。
“你追寻医术的态度我很欣赏,在后山成日折腾那些兔子,我知道是想验证我所说的那些东西,但我讲的那些,现在是无法做到的,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了,不然,下次我可不管你。”
张如风连连点头,然后又小声道:“其实,老夫在后山弄那些兔子,除了对殿下所讲的那些好奇之外,更多的还是想寻个事做,之前在太医院,有事的时候去看病,没事的时候就和同僚们聚在一起商论医术,现在在殿下身边,一日也无个什么事,我年纪又较大,和程良骏和赵玉他们,说又说不到一起聊又聊不到一起,成日里就在屋中待着,睡醒了吃,吃饱了睡,这日子,也实在太苦闷了。”
讲了一大串,张如风长叹口气,“小老儿年岁大了,身子骨虽然还硬朗,可也多不了多少年了,整日闲浮度日,总觉虚费光阴,所以才想着找个事做,没想一时着了相,闯下了乱子,让殿下跟着麻烦了,殿下勿怪。”
李承乾睁开眼,仔仔细细看着张如风,这才猛然发觉,他的头发竟然都已经白了,想想,自贞观十八年初识黔州,他那时头发尚且还黑,这一眨眼跟在他身边也都四年了,这老头是真真切切的老了。
原来,成日在后山待着,不是他以为的着了魔,只是因为受不住寂寞,在后山好歹还有兔子陪着解闷。
李承乾心头一抽,猛然间发觉,不知何时,他的心竟好似变得冷漠如冰,对身边人浑然不再留意,眼里头只剩下了对权欲的追求。
惠娘跟在他身边也有三年了,成日就是在伙房里忙碌着,程良骏和七娘成亲同样三年了,昭陵环境特殊不便同居,两人至今未有所出。
他是无路可走,不得不拼死一搏,这几人被他拉到船上,同样变得无路可走,想想,还真是对不住他们。
不觉间,心绪发生些许变化,李承乾又将眼睛闭上,冲着驾车的护卫喊了一嗓子,随即,马车拐了个弯,本该是出城,现在却向着崇化坊去。
…………
哐当。
敲门声突的响起。
林七揉揉眼睛,从屋中出来开门。
“殿下…”
看到门外的是李承乾,林七十分惊讶,“您怎么来了?”
李承乾随口道:“有事回长安一趟,顺便来看看,你母亲如何了?”
林七突的低下头,难掩哀伤之色。
崇化坊甲子巷,住的都是百骑之家,李承乾转头说道:“你们都回去看看吧,一个时辰后集合。”
护卫们高兴的道谢,平常稳重的赵玉,眉宇间也变得激动。
他们四散而去后,李承乾和张如风进屋,林七家收拾的很干净,靠窗的火炕上躺着一妇人,她右小腿处包着一圈布条,面色跟烧红的炭一样,脸上全是汗水,看起来病的不轻。
李承乾皱眉问道:“你不是说你母亲病的不严重?”
“刚开始是不严重。”林七一边给母亲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声音消沉的回道:“前些天母亲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腿,找郎中来看过后,他将伤口包扎好,开了几服药,说休养两天就好了,但吃了几天药,病的却越来越严重,小的又接连找了几个郎中,他们却说,却说……”
林七说不下去了,吧嗒吧嗒落起了泪。
李承乾给了个眼神,张如风轻步上前,“七郎,来让我看看。”
想起张如风太医的身份,林七如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急忙闪到一边。
张如风坐在炕边,轻抓起林母的手腕,手指刚刚一接触,面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片刻,张如风起身。
林七眼中满是冀望,哽咽的问道:“张大人,我母亲怎么样?”
张如风嘴唇动动,却是迟迟张不开口,林七的眼睛瞬时无神,他失魂落魄的坐在炕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擦着汗。
张如风回到李承乾身旁,将嗓音压的极低道:“是高热之症,恐怕……”
李承乾看着小腿处的布条,突兀的道:“林七,把布条解开。”
“殿下,我母亲伤口已经化了疮毒,别在传给您了。”
“无碍,解开。”
林七犹豫了下,将手中毛巾放下,轻轻的解开了腿上的布条。
空气中多了丝淡淡的恶臭味。
只见的小腿处,一指长的伤口肿的老高,两边的皮肉已经发黑,顺着豁口正往外流着脓水。
张如风的脸色更是严峻。
伤口已成痈疡,这种情况在军中十分常见,每打完一场仗,直接死在战场上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反而都是死在了营中,就死在这痈疡之症上,伤口一旦化成痈疡,那便非人力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