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从纷乱繁杂的梦中苏醒。
在这半年的时光中他已经做了无数场宛如镜花水月一般的梦境,每次醒过来都只剩下遗憾。梦中的场景只留下淡淡的虚影,有些醒来直接遗忘的干净,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像是在旁观的局外人,难以引起任何共鸣。
时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透过模模糊糊的窗户照进房间。
双手手背上的血色纹路于月光下波光流转,宛如浮于表面的鲜血。不知为何,纲吉总觉得非常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
他下意识的想去摸口袋中的指环,那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指环和手套都放到中原中也那里去了。
犹豫了一会,在月光下感到恐惧的少年还是从床上爬了下来,敲响了对面的门:“中也,我进来了哦。”
屋内没有回答。
两个好友早就习惯了随便进入对方的房间,方才的敲门也只是纲吉被某个记忆中的人影刻进身体中习惯。
羊之王是房门被打开,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轻轻的声响。房间被月光照亮,被洗干净的毛线手套吊挂在窗前,不大的床铺有睡过的痕迹,但床上并没有人。
纲吉走进去,熟门熟路的打开了桌子的第三个抽屉。抽屉中只放着两个小盒子,纲吉依次打开,材质特殊的橙色奶嘴和华美的宝石戒指被月光照亮,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沉静温和。
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纲吉很清楚的知道,这两个东西很重要。而其中的宝石戒指更是他决不能丢失的宝物。
“我到底是谁呢……”
喃喃自语着,纲吉合上抽屉,朝着楼顶走去。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凉凉夜风之中,中原中也曲腿坐在房顶的边缘,望着天上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也。”纲吉坐在赭发少年的身边,轻声道:“你……你不让我说出异能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不想让我和你一样背负大家沉重的‘期待’?”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成为了异能者,就无形之中和大家划出了界限。越是强大的异能,这道隔阂就会越深。”
夜晚的凉风吹起两位少年的额发,格外温柔。
“但是越是期待,就越是需要。越是需要,就越是忌惮,然后进入糟糕的循环里。而我们自己明知如此……也无法拒绝。”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记忆的开端,安生立命之所。哪怕有许多不愉快,却也有快乐的记忆。回忆并非都是糟糕的,也有大家一起快乐玩耍的美好时光。
——这里属于迷茫漂泊无所凭依的野犬的落脚之家。
“中也,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承担。果然还是把我的事情——”
“羊之王。”中原中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嘲讽:“我算是什么王啊,不过是拿了张强大异能的好牌罢了。”
“中也……”
“我没有那个能力领导大家。如果不是因为异能,白濑比我更适合成为‘羊之王’吧。”中原中也嗤笑:“……纲,你认为‘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
纲吉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仰望明月。两位年龄相仿的少年互相依靠着,在这略显寒凉的夜晚成为彼此的温暖。
“我……在梦里,我看到有三个看不清的人影坐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明白,他们都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国王陛下’。”
“一个人告诉我,王是孤高的,也必须是孤高的。王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因为他是王国的养料。他的痛苦与人民的幸福成反比,他越痛苦,人民就会越幸福。所以他甘之如饴,一直走在这条荆棘之路上,哪怕知晓前方是深渊也不会后悔。因为王是清高的灯塔,必须要站在无人的高处,向子民展示正确的道路。”
中原中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人告诉我,王不是孤高的,身边的人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朋友,是他的臣民,也是他的武器。世上大多的人生而愚昧不知前进的方向,他们只需跟随王的意志与脚步前进便好,一即为万,万即为一。他自称暴君,却受万人爱戴。”
赭发少年听得出神。
“最后一个人……在他的心中,王自然是孤高的,因为愚昧的人民没有资格触碰王的光辉,他们只是王的棋子,但也有着属于愚者的值得怜爱之处。只要低头俯首,王就会赐予愚者蒙昧却幸福的一生。”
纲吉下意识地看着印有圆环图案的手背,就仿佛通过那血色的印记看向自己记忆的深处:“我明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听懂了。中也,我到底是谁呢?我明明这么的没用,却认识能说出这么了不起的话的国王陛下吗?”
“……你在说什么呢,纲。你明明……咳……明明很好,哪里没用了。”中原中也撇过头不好意思看身边的伙伴,沉默了片刻又问:“纲,你呢,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我?我哪里能回答这种问题呢。我……只是觉得中也不应该这样辛苦,可我又出不了什么主意,只想尽可能的帮你分担一些‘期待’,结果却让你更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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