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花狐狸不情不愿出了门的身影,梦蝶不由在心里轻蔑地冷笑了一下。
这种女人兔死狐悲,心机重重,也真是让她佩服至极。
可她作为一个晚辈,总在爹爹面前说她一个长辈的不是,总归也是不妥。
梦蝶走上前去,伸出手背,在沈员外的额头上试了试额温。
爹的额头上湿热一片,让梦蝶不由心生难过。
他这是又发热了,一天当中还时不时的嗜睡。
梦蝶忙让春儿打来一盆凉水,把毛巾沾湿,小心温柔的把拧得略干的毛巾放在了爹爹的额头上。
爹爹现在已经喝不下一滴水了,这发起热来,也只能物理降温。
明明知道做这些都是徒劳无果,可能暂时缓解下头部的不适也是好的。
“爹爹,这样舒服点了吧?”梦蝶故作轻松的问着沈员外。
沈员外微笑着点点头,抬抬手,示意她们姐妹两个都坐下来说话。
待到两个人都坐定下来,沈员外伸出早已骨瘦如柴的手来,把梦蝶与青姐的手握住。
两个女孩子看到爹爹这双早已不同于之前那胖乎乎的手来,心里都不由泛起一丝丝的无法抑制的难过。
青姐顷刻间便湿了眼眶,忙低下头去,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梦蝶也红了眼眶,但她强忍住泪水,强颜欢笑的看着面目全非的爹爹。
这该死的病真的是太残酷了,硬是把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最后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想着昔日她还嘲笑爹爹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材,而今她宁愿爹爹还能如以前那般滑稽又可爱。
可是,这一切都恍如隔世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哎呀,这段时间可真是辛苦你们了,”爹爹一反往日的口齿清楚,“爹这心里真不好受啊……”
“爹,”梦蝶打断了爹爹的话,“我们是你的女儿,辛苦也是应该的,你可不许胡思乱想。”
“是啊,爹爹,”青姐反手把沈员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安慰道,“可不许有什么内疚什么的,只要爹爹能快快好起来,我跟妹妹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沈员外听到两个女儿的肺腑之言,嘴唇不由哆嗦起来,他那早已没了光彩的眼睛,瞬间又变得明亮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他嗫嚅着说道,“不管怎么说,如今能看到你们姐妹俩相亲相爱,沈家被你们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这心总算放下了。”
“对啊,所以爹爹不许再乱想什么,好好把身体养好,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跟妹妹带你去踏青。”青姐泪眼盈盈地望着爹爹。
她知道爹爹不可能撑过这个冬天了,可她还是想这样说出来。
爹爹的意志力一向都很强,如果让他心里搁点向往而美好的事情,他一定能撑得过去。
“姐姐说的对,”梦蝶冲爹爹甜甜的笑了笑,“咱们夏天不是说好的吗?待到来年,我们带爹爹完成踏青的愿望,所以爹爹你一定要答应我们。”
“唉,”沈员外听了没有多么开心,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我怕是要食言了……”
“可不许反悔,”梦蝶佯装生气地瞪着爹爹,“我跟姐姐可是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呢,你看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爹爹再坚持一下。”
沈员外不由苦笑了一番,“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
他把两个女儿的手再次握住,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今天让你们来呢,是想给你们交代一些事情的。”
听着“交代”这两个字,梦蝶与青姐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狂涌而出。
看到两个女儿如此伤心,沈员外的喉头也不由哽咽起来,但他很快稳定了情绪。
“不哭啊,”沈员外对她俩细声安慰道,“人都有这一天的,我这也是到了命数了,你俩可不要太伤心。”
梦蝶与青姐此刻心如刀绞,如鲠在喉。
这一天终归还是来到了,无论你怎么视而不见,无论你怎么欺骗自己,它还是来到了。
梦蝶想起昨天半夜被噩梦惊醒,冷汗淋漓,现在想着她还心有余悸。
她梦见她在照顾着爹爹,可爹爹的床前却还立着一位身穿一袭黑色披风,带着黑色帽子,看不清五官的人。
那人就这样静静地在爹爹的床前绕了一圈,便又幽灵般的飞走了。
她惊恐地张着嘴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待那人消失在门外,她这才惊醒过来。
醒来的她大声的喘着气,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
她当然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那可是,可是死神啊。
从来没有感受到恐怖的梦蝶,在醒来的那一瞬间,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感到无比的无助,那是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
可她又自己安慰着自己,死神不是走了吗?在梦中它并没有带走爹爹,不是吗?
可醒来的心神不宁却一直无可救药的伴随着她,以至于在恍惚中,她还是不小心把茶杯打翻在地。
而在那一刻,她宁愿相信那是寓意着碎碎(岁岁)平安,也不愿意是代表着其他不好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