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只剩惨白的吸顶灯打在众人身上,像一层霜。
宋未雨胳膊缓缓落下,掌心通红一片,脉搏跳动的力量在发烫的掌心无限放大。
她深深看着傅海棠,眼底却平静。
李赫后退几步,走出这三人剑拔弩张的战场。盯着她的眼神,这么狠的一巴掌落下来,眼里却不见半点愤怒,冰冷一片。像被冻住的湖面,预谋已久。
“又打我。宋未雨,这是你第二次,因为他打我。”
声音极力隐忍到发颤。
傅海棠被打得微微侧脸,舌尖刮擦着脸颊内壁,品尝着她亲手带给他的伤口。
他回过头,掀眼看她。
垂下的发丝落在上挑的眼尾,却遮不住他眼底的荒凉。
他看她,像绝症患者被这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宋未雨,我骂他几句,你就心疼了,就恨不得打我。那我呢?我亲眼看着他亲你、抱你,他妈的弄不好还上过你,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音量愈发拔高,像低音提琴,狠厉却悲伤的声音在电梯间回荡。
宋未雨眼神翻起波动,他还在刨根问底。难道这么狠的一巴掌,还没打碎他的心么?
他怎么,就这么犟!
她心底早已巨浪滔天,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变着法儿疼。
出口的声音,却平静流畅到像提前背了一万遍:
“傅海棠,陈放不是小三。你知道的啊,我爱了他20多年,他可比我的命都重要。如果他是小三,那你是什么?在我心里……”
她的声音无法克制地准备颤抖哽噎,只能先停顿下来。
狠狠掐着手心,拼命咽下嗓尖的巨石,才带着讥讽道:
“在我心里,你可远远赶不上他。”
傅海棠深邃的眉眼拧在一起,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失。陈放比她的命重要,所以她宁愿死也要陪在他身边。
陈放说得对,她比谁都清楚这条路多难走。
却还坚持陪他走下去。
是超越生命的爱,是他傅海棠这辈子都祈求不来的爱。
他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寂静的电梯间,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小心翼翼来回飘荡 。
但他好像听见,从自己心口传来微弱的爆裂声,一点点蔓延,最终变成数以万计的裂缝。
“宋未雨,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有,而且全给了陈放。”
傅海棠听着她不浓不淡的语调,像一条平静的小溪。
可她愈平静,他愈窒息。
他两只手捧着肋骨下那颗布满裂缝的心脏,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声波会立马震碎它。
“你之前…明明说,你也爱我的啊。你说,你说你心里放不下他,可你也说,你心里有我。你明明…明明说过的。”
宋未雨从没听到过,傅海棠这样凌乱不连贯的话语,而且沙哑到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挤出。
他像被世界抛弃的人,不知所措,小心翼翼,试图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卑微的声音像毒药,有目的地从她的毛孔渗入,她浑身的血都停滞了。
想攥紧手,像之前每一次心慌意乱时,用指甲狠狠掐手心来保持理智。
可这次不行,他太了解她,如果被他看见。
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她狠狠咬着下唇内侧的肉,冷漠地看向傅海棠,果然,这个犟种正死盯着她的手。
冷嗤一声,在他抱有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下,伸手与陈放十指相扣。
她把温热的掌心交给陈放,把含冰的话说给傅海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也是爱你的。直到陈放离开,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声音不受控制地颤起来,她必须停一下,稳固了声线,才继续开口。
“发现,我根本不爱你。”
她的手越握越紧,陈放骨头坚硬,像刑具夹得她生疼。
她就是要疼一些,越疼,越清醒。
迎着傅海棠黯淡无光的眸子,接着敲打他犟种的心:“想必傅董也看出来了,自从他离开,我每天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就是因为…”
短短几句话,她顿了又顿。
忍了又忍,才装作坦荡。
“…因为我迟钝了20年,直到他现在真的要离我而去,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有多爱他。爱到愿意放弃一切,只想护他平安。”
声音坚定有力,像每年初一他们去寺庙拜佛的那口钟。
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如钟杵撞在傅海棠胸口。
那颗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已经布满万条裂缝的心脏,毫无意外,碎了一地。
他彻底,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