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个膀子,要不先找个人给接回去?”彼得潘嘬着半截烟嘴儿,眼看着天都黑了,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出了声。 自从枢密院下令‘任何人不得干预’,雅舒克一干人等就离了场。夫人临走时一句“还要劳烦警长协助使徒一同查办此案”把彼得潘拦在了小洋楼里。俩人就这么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活像两朵等待开伞的蘑菇,看着最后一点潮湿的雨汽被乌云挤干净。 76号低头看了左臂一眼,用力“咔吧”一声接好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枚噩梦般的教令戒指,终究没能交到她手上。那时她整个人都被徽印魇住了,完全失了神。现在想来,今日之事,将三大会馆全部牵涉其中,再加上城卫营、警司、移民署,设局之人显然有比杀人更深的目的。琳达摘下戒指的举动,不可能是为了震慑她这个随时送死的替罪使徒,这是在暗中告诉所有人,谁是潜林背后的主人。还有那个顾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尸体一眼。他专程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眼现场吗...... 76号察觉身边的空气流动加速,一抬眼皮,面前是彼得潘放大的脸。 “大人需要我干点什么呢?是帮您搞点药来吃吃还是——哎哟妈耶!” 76号眼中寒光一闪,袖中刃已然出了鞘。白光掠过眼前,彼得潘用力一挡,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步,四手相抵,刀刃架在了中间。 彼得潘倒了一辈子的霉,做人没什么追求,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一定都会——躲着走。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彼得潘不过是彼得家不受宠的三儿子在浩劫前所生的私生子,连弥生子的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彼得家又在大疫里绝了门,家中无人朝中无友,稍微冒一点儿头都会碍人的眼。这回莫名其妙地挨上了送命的差事,主事人还是个喜怒无常的半自动选手,可真是要了命了。 彼得潘一边接招一边飞快地说道:“大人稳住,你我如今在一条船上,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你可没有半分好处啊。” 76号几个劈身袭来,攻势越来越猛烈,彼得潘哪是对手,脚下一个趔趄摔回了店里。他突然想到市井中的一个传闻,从怀里掏出个木牌来,边举边喊:“刀下留人,我还有用!” 利刃在彼得潘的颈动脉旁骤然停住了,76号将木牌一把夺了过去。 彼得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放心,警司今日抓捕乱民二百三十七人,我回去就下令将他们全部放了。” 76号的刃又往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彼得潘赶紧又说:“哦哦,木牌木牌,这个木牌是......朋友相赠!诶诶大人,您这个刀口可锋利得很呐,我这个人很脆弱的,一碰就死,我死了,被抓的乱民无人敢管,一定会被关到饿死。我代表二百三十八条人命恳请大人三思。” 76号捏着木牌,对彼得潘的聒噪感到厌烦。不过她面瘫久了,有什么情绪表面上也看不出来,永远一副油盐不进,高深莫测的样子。 彼得潘紧急时刻掏出来保命的,是弗吉城里很常见“姓名牌”,俗称“买命牌”。上面一般都刻着姓名、住址、血型、联系人啥的。城里基本人手都有好几块,平时带一块在身上,以防哪天走在街上突然有什么意外,警司可以通过木牌上的信息通知家人来赎人或者收尸。 不过弗吉警司向来是看人下菜碟,木牌材质太差,表示这家人没什么油水,警员一般也懒得捞。闭眼往烂尾的移民小区背后一扔,自己去乱葬岗尸沟子里刨吧。所以城里居民但凡条件好些,都会尽量用点名贵的木料。比如白蜡木,黑胡桃木。当然,最好的还是乌金的乌水檀和花梨木。不仅不裂不腐,还带着香味。富裕的移民都把木牌当个玩意儿来盘,也就有了“买命牌”的由来。 问题在于彼得潘手里的这块,不仅不是什么上等木料,反而是乱葬岗上杂生的野梨树,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只在角落里刻了一个小雪人。 彼得潘见她盯着牌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不认识?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76号把木牌攥在手心,打断了彼得潘的话。 她对这个奉命盯梢的谄媚警长毫无兴趣,原打算出了门就把他甩掉。可这人每句话里都套着话,对她百般试探,目的实在可疑。76号怀疑是自己清醒时的那一睁眼漏了底,让他看出了破绽。这小子看着胡茬满脸,一头乱毛,十分猥琐,却有着百分的精明,说话做事与在包厢时的谨慎深沉截然不同,还不知到底有几幅面孔。 “大人听我分析。”彼得潘揉了揉又痛又麻的手臂,一张脸皱得丘壑纵横,“移民署门口的暴动,显然是有人刻意引发的。一开始的骚乱不过是些小动作,我猜可能是为了配合什么行动,引人耳目所做。但很快被人加了一把火,演变成了更大规模的动乱。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