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手里筷子、茶杯,目光不离马车左右,四处逡巡。
上百道目光纵横交织,将马车四周牢牢覆盖,监察一切可疑人物。
扮成街面游侠儿的杜大鹏从一间酒馆中起身,走到中间一辆马车边低声道:“爷,小的恭候多时。”
“嗯,知道了。”
贾琮懒洋洋答应一声,从马车里跃下,又走到后一辆马车前,道:“大嫂子,到地方了。”
李纨脆生生答应一声,携着素云从马车里下来。
因贾琮身份特殊,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故今日是微服出巡,看就来就像普通士绅人家来看望书院中的子侄兄弟,倒也不扎眼。
“爷,顺着大路往前走一百来丈就是书院大门,方才已派人去书院打了招呼。”杜大鹏道。
出于尊敬,大凡来书院探亲的家属都远远下车,步行过去。
贾琮倒也不想坏了规矩,便带着李纨走过去,后面跟着四五个挑着担子的小厮,里面无外乎给贾兰等人带的衣物、笔墨、茶点等日常用品。
远远望见书院五间开的气派门楼,上悬着太祖皇帝的御笔“明德书院”,下有一副对联:
四座梅香瘦,俯仰如游东壁府;
千秋佳士在,扶摇正起北冥鲲。
贾琮赞道:“好一座学府,我都想在此地读几年书了。可惜年岁蹉跎,却是没机会了。”
李纨抿嘴笑道:“三弟当年不是曾对老爷说‘百战归来再读书’么?如今读书恰到好处。”
贾琮哑然失笑,道:“那是我骗老爷的,既然身经百战,功成名就,我还读哪门子书?读书还不是为了考功名做官,殊途同归。”
李纨摇头笑道:“三弟这话可说错了,读书可不单是为了做官,历代许多名士毕生苦读不仕,只为钻研学问,著书立说,教化世人。”
贾琮点头道:“世间这样的名士大儒又有几人?”
李纨笑道:“此间山长岁寒先生正是这等天下闻名的大名士。”
贾琮笑道:“难道比我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的名气还大?”
李纨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名头不过哄哄读书认字的小姑娘,在士林中却远不如岁寒先生德高望重。
当年他中进士后便决然返乡耕读,远近学子无不景仰,纷纷从之游学。
太上皇屡次下诏请他出仕,皆以亲老推辞,后著书立说,终成一代大儒,受邀执掌明德书院。”
“嗯,确有几分文人风骨。”贾琮点头道。
见贾琮一行人来了,书院门房里出来几个老者,为首者正是山长卓毅之,号岁寒先生,另外几个书院的监院、资深教谕等。
“公子降临,敝院蓬荜生辉。”
贾琮还了个礼,笑道:“有劳诸位老先生出迎,晚生惭愧。因几个侄儿在贵院求学,嫂嫂念子心切,特来探望。”
卓毅之年约六旬,形容清瘦,捻须笑道:“母子天性,乃人之常情,敝院并不禁止亲眷探望,请。”
“多谢先生。”李纨福了一礼。
众人还礼道:“公子、夫人请。”
贾琮看了卓毅之一眼,暗道此人素性孤高,连太上皇旨意都不理,怎么对我还挺客气。
因试探性地笑道:“听说老先生对高官贵爵向来不假辞色,敬而远之,琮来前还怕先生不让我进门儿,怎么今儿相见,竟和颜悦色,这是何故?”
此言一次,众人都有些惴惴。
监院生怕卓毅之得罪了贾琮,忙赔笑道:“公子岂不闻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山长又怎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众人都笑着附和。
贾琮哈哈一笑,看来笔杆子是不如枪杆子硬。
卓毅之神色不变,摇头道:“非也。阁下与我并非朋友。”
众人心头一惊,面露苦色,暗道糟糕,你得罪什么人都好,何必得罪这杀星。
贾琮不以为忤,笑道:“莫非先生也称赏琮的……文采?”
众人忙道:“那是自然,阁下的诗词便是放在盛唐亦可大放异彩了。”
卓毅之摇头叹道:“阁下天赋奇才,若能多读些经史,成就不可限量。”
贾琮有些尴尬看了李纨一眼,硬着头皮道:“老先生怎么知道我没读经史,琮治《春秋》久矣。”
听了这话,李纨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忙捂着嘴,这混账不学无术,也好意思在老先生面前卖弄说治《春秋》。
众人不知他的底细,忙笑道:“久闻阁下天下第一才子之名,不知对《麟史》有何高见?”
他们只盼能岔开话题,引贾琮高谈阔论,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院长再继续得罪人。
贾琮老老实实地道:“《麟史》我没读过,我治《春秋》。”他哪里知道“绝笔于获麟”的典故。
“……”众人齐刷刷一愣,互相看了看,干笑了两声。
身后李纨尴尬得要死,忍不住扯了扯贾琮的袖子,低声道:“《麟史》就是《春秋》”
“啊?”贾琮愕然,看向众人:“《麟史》就是《春秋》?”
众人无言以对,默然点头,就这顽意儿敢说治《春秋》?还久矣?
李纨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