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码头上早有林家人候着,为首一个五十几岁,精神矍铄的高瘦老者,正是林家的家生子老管家林南。
“林南见过琏二爷、琮三爷。”
贾琏忙扶起林南,道:“老管家太多礼了,又不是外人,这不是生分了么?”
贾琮看周围车马轿子、小厮健妇早已准备妥帖,绰绰有余,便是接个200人也足够,显然巡盐御史在扬州城是相当吃得开的。
“林妹妹在船上,请老管家派人接下来罢。”贾琮道。
“是。”林南手一摆,自有四個抬着软轿的健妇上船,把黛玉接下来,抬上马车。
又有许多健妇上去,把晴雯、茜雪、紫鹃、雪雁等主子贴身丫鬟抬下来。
众多下人、婆子随后上船,搬运行礼箱笼等物。
林南也不啰嗦,接了三位主人便走,行李等物自有下面的管事打点清楚。
贾琮骑在马上,问道:“林管家,林姑父的病势如何了?”
林南叹了口气,道:“老爷这病说来也怪,以往老爷不过身子弱了些,平日里易倦怠乏力、饮食不盛,也从没什么大病。这几个月来,不知怎么突然就诸般症状一起来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唉。”
“太医怎么说?”贾琏问道。
“这就更别提了,但凡扬州城里有名的太医,请了个遍,连金陵城里的名医国手都请了来。有的说是阳不化湿,有的说是风邪外袭,有的说是湿毒浸淫,有的说是湿热内盛,总之没个准话,各种药物吃了怕有几十斤下去,总不见效。”
贾琮心中暗叹,也没再过问,心知林如海难逃此劫,问也白问。
沿着官道,行不过里许,就进了扬州城。
见扬州城里车马往来如织,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继踵,一派繁华似锦。
贾琏叹道:“果然古人说的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难怪太上皇六下江南,都要在扬州驻跸了。扬州之富庶,比之神京不遑多让了。”
林南笑道:“琏二爷过誉了,扬州不过山野小城,哪敢与帝都神京相比。不过论富庶,古来倒是有‘扬一益二’的说法。”
“什么意思?”贾琮道。
“意思便是,除神京以外,天下最富庶之地,一是扬州,二是成都。”林南解释道。
贾琮点头道:“两淮盐商富甲天下,谁人不知。”
林南点头称是。
贾琏笑道:“盐商再怎么富,也得仰林姑爷鼻息。”
提到林如海,林南神色不由得黯淡下去。
不一刻,到了地方。
贾琮抬头一看,大门上一巨大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两淮盐院。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巡视两淮盐政监督御史衙门,简称盐政衙门。
大门洞开,迎着贾琮一行人进去,马车直奔后宅,在仪门外停下。
各小厮退下,自有健妇下车来,拿软轿把黛玉抬进去。
贾琮等人紧随其后,到林如海房中探视。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屋内密不透风,又焚着香,气味上头。
贾琮见林如海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浮肿,精神萎靡憔悴,躺在床上只比活人多口气儿。
林黛玉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哭喊一声“爹爹”,便扑到床前,拉着林如海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哭得众人心中都有些戚戚。
林如海勉强睁开双目,看着黛玉,微笑道:“玉儿,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爹爹……女儿不孝,女儿再也不走了。”黛玉泣道。
“又说傻话。谁送你回来的?”
听林如海问道,贾琏、贾琮二人忙上前,道:“姑父,老太太命贾琏、贾琮护送妹妹回来,姑父莫要忧心,保重身子要紧。”
林如海点点头,道:“劳烦你们兄弟俩了。”
两人忙谦逊。
林如海目光落在贾琮身上,微微一笑,缓缓道:“琮哥儿,你很好。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两句诗写尽了我辈一生功过,好!”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旁边一中年妇人忙上前给他拍胸顺气,又端来一碗药汁,抱着他慢慢喂下。
服了药,林如海方止住了咳嗽,靠在那妇人身上,笑道:“琮哥儿,圣上对你期望极高,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琮谨遵姑父教诲。请姑父莫要劳神说话,宜静养为是。”贾琮忙躬身道。
林如海摆摆手,命其他人出去,房内只留了黛玉、贾琮并那妇人。
“琮哥儿,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林如海喘了几口气,轻声道。
“爹爹……怎作这般丧气之言,您是今上肱股之臣,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您去办,如何就这样自暴自弃,便是母亲在九泉下,看到您这样也要生气了。”黛玉哭着劝道。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黛玉的鬓角,笑道:“痴儿,生死有命,岂能强求,我早日去与你母亲相见,她高兴还来不及。”
“不!我不要爹爹走……”黛玉拉着林如海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他便要离世一般。
林如海摇了摇头,目中也闪过一丝凄然,拍了拍她的手,却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