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县下了一场雨。
淅沥的雨水之下,追击的虎威营骑卒,跟着常威一道,沉默折返。
作为老世家的眼睛,同去的吕冬,已经早早跑了回来。此时,五子县外,诸多的北渝大将及幕僚,都大约明白,此番虎威营的追击,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公,军师,还有诸位。”吕冬痛哭涕泪,“即便吾奋力追杀,眼看着就要击败蜀人,拖住蜀人了,偏在这时候,虎威将军不知怎的,放过了那西蜀的少年主将!我北渝,此番要全功尽弃矣!”
常四郎抬起头,目光藏着苦涩。临行前,为了鼓舞自荐的常威,他甚至把自个的亮银枪,都借了出去。但即便如此……依旧还是发生了。
在旁的常胜,沉默着不言。他明白,如今北渝士气破碎,为了接下来的拦截,还有分兵作战,极可能需要一个泄口。即便自家的族兄有意放过,但这些追随的老世家,定然是不愿的。北渝军中,常威这种刺头的性子,早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踏踏。
马蹄声在雨中缓缓停下,作为主将的常威,带着一脸的苍白,背着长枪下了马。
身子上的箭伤,再加上心力交瘁,他站着的模样,已经有些摇晃。
“传军医。”常四郎下了马,皱住眉头往前。只是人还未靠近,常威已经屈膝跪在雨水中,高捧起亮银枪,往前递去。
“少爷……我做不到了。”常威垂着头,在雨中颤抖。约莫又怕自家少爷生气,艰难抬起自己的手,不断朝脸上扇着耳光。
接过枪,常四郎身子也跟着一颤。他想起了那年,他带着常威,又带着酒,像寻访老友一样,骑马到马蹄湖的徐家庄子。
“主公!”正当常四郎想着,便在这时,几个世家老将拱手出列。
常四郎收回思绪,沉默闭了眼睛。
“主公当知,若督战不利,如郑布,如杜巩,或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如虎威将军,私放敌将,乃是通敌之罪,不可饶恕!”
“主公请回头看,我北渝数十万大军,久攻不利,致士气不振。若主公还念主仆之情,枉顾军法,岂非是寒了我等北渝将士的心!”
常四郎回头。
五子县外的士卒,除开继续去追击的杜巩人马,余者不少大将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子的沉默与不甘。又约莫忽然遭了雨水,数不清北渝士卒的脸上,都是一副委顿之色。
“主公啊,当以大业为重!还请主公振起士气,带领我等,一举击败西蜀,成就千古大业!”
“若不斩虎威将军,恐难服众!”一个世家老将,在雨水中高喊。连连失利之下,这一副高喊,一下子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声。
常胜默不作声,抬头看着周围。
如申屠冠这些秉正的大将,还在为常威求情。
“主公,虎威将军并非通敌,乃是中了蜀人之计,不若降其将职,戴罪立功为上。再者说大战之前,斩将乃是不吉之兆——”
“申屠将军,若是如此,这仗还如何打得!你瞧着,为了击败蜀人,内城多少老世家,出私兵来援!若他们知晓这等事情,又当作何想法!”
“申屠将军,可知眼见为实,吕冬作为副将,亲眼所见,莫非还会有假么!”
申屠冠冷笑,“我说了,若是此时斩杀虎威将军,我北渝大军的士气,定然更加低落!”
“听你的意思,一个通敌的罪将,还斩不得了——”
“都住口!”常四郎一声怒吼,手里握着的枪,“咚”的一声,重重杵在泥地上,溅起一大片的水花。
“常威不给少爷丢脸……常威愿领死!”常威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倔强。
“来人,将罪将常威绑起来!”一个老世家将,见状大喊。
两个走来的世家亲卫,还未靠近,突然被常四郎出手,一下子踹飞出去。
常四郎冷冷回身,惊得那大喊的老世家将,一番告罪后,急忙退了回去。
久不开口的常胜,犹豫了会出列,拱手抱拳。
“主公,虎威将军犯下大错,若不斩,正如黄老将军所言,恐难服众。还请主公,以北渝大业为重。”
常四郎怔了怔。
诸多的老世家将,瞬间怒吼起来。不少的北渝士卒,也终于认真抬起了头。
“诸位都知,我常胜是个读书人。”常胜走入雨水,不断环顾四周,“我这个读书人,终归懂些礼祭的。虎威将军虽犯下大错,但在以往,亦是我北渝的悍将。既罪不可饶,只望他来世端正,莫再走错。”
“来人,将虎威将军压到江岸,以纪江母河之水,洗清罪孽吧。”
诸多的北渝大将,虽然听得有些绕,但犹豫了下,都没有反驳。他们大多明白,常威在自家主公的眼里,几乎等同于手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