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臣抿着嘴唇,眸色深沉的仿佛是深深的海底,他的声音中有无人察觉的颤抖:“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这些事情对于莫染来说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上一世没有找到,这一世也就没有放太多心思,现在被明月臣提起来不由得也思考起来,可是随后,莫染忽然意识到……
“你怎么会对这个那么感兴趣?”
望着莫染十分诧异的表情,明月臣的心脏却如同被激动一样猛地乱跳起来,他面色却如常,一如平时面对莫染时候笑眯眯的样子,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甚至,明月臣还耸了耸肩膀,表情轻松而不怎么在意一般:“我只是觉得能够重生这件事本来就是如同天选一般,自然而然要将所有的遗憾都弥补了,不然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个说法非常对,连一点点的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是莫染对于明月臣的话是有一种天生的怀疑的,她下意识的开始去想明月臣说这个有什么动机,可是,无论她怎么观察明月臣,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破绽才不得不把这种怀疑给压了下去。
“你有什么看法?”莫染扬了扬眉毛。
“我就是说,如果你还记得对方的名字的话,我看看这边能不能帮你找一下,毕竟你是亡者,想来你那边已经找过了吧。”明月臣说得理所当然。
莫染扯了扯嘴角,真想跟明月臣说她从重生之后根本就没有再想过这件事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有些事情说是忘记了,其实根本没有,她以为放下,到底不过是算了而已。
想了一会儿之后,莫染决定还是坦率的面对自己,她确实很想知道那个人的信息,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她都想知道。
“莫弦。”
就连明月臣自己都没有发现,当莫染说出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的时候他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轻松,甚至还抬起了手指在空气中划拉了几笔:“是闲情逸致的闲吗?”
“不是,是一柱一弦思华年的弦,他有个哥哥叫做莫柱,我小时候似乎见过几次,他们两兄弟长得并不像,但是后来去世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我小时候的时候最先会背的古诗就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
莫染似乎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她的看着不远处的春光灿烂,表情也变得很是柔软,不知不觉的竟然连话也多了起来,只不过才说了几句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直接顿住了所有的话语。
转过头,莫染看向了明月臣,逆着光其实她看不清楚明月臣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那是一种温润如水一般的柔和,而这种柔和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中间。
讪讪的闭上了嘴,莫染顿了几秒钟,她再一次开口的时候,仿佛刚才的尴尬已经荡然无存:“不用专门去找,在这个时代又几个人能够真的还能和血缘共存呢?”
明月臣心里面有一把火在烧,他知道一切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却又残忍得仿佛地狱的熔岩,就连他想起来都能将四野烧成灰烬,更不要说如果宣泄出来,那将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他很想告诉莫染许南城就是这个“莫弦”,许南城就是那个她从童年开始心心念念的男人,许南城就是那个答应过她一定会回去接他的男人,但是他不敢。
他不敢让莫染知道,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许南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许南城早就知道她是亡者,早就知道她是高级亡者,甚至连她进入那个地狱一般的研究所也是许南城授意的,明月臣不敢让莫染知道这些,他更不敢让莫染知道她并不是许南城唯一的孩子,对于许南城来说,她从来不是骨血,她只是工具。
春光明媚,洋洋洒洒落下来的光好像还带着樱花瓣的味道,落在了莫染的身上,仿佛连她整个人也变得和樱花一样的和煦。
明月臣站在长廊的阴影处,安静的看着莫染,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阴暗潮湿角落里面的苔藓,永远只能窝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而莫染则像是他的生命中唯一的那一簇阳光,绽放在他最期望却最遥不可及的地方,他甚至都已经无法想象,上一世当自己亲手抹杀了这抹阳光之后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了。
他痛恨上一世自己的无能,痛恨上一世自己那种根本不负责任的淡泊名利,更痛恨上一世自己的所谓的种族的大义,如果当时他可以有一点觉醒,甚至有一点的反抗和重新选择,那么莫染就不会死了吧,他和莫染也不会落在今天的这个境地,落到这个——他甚至连说“爱她”都没有资格的境地了。
重活一世,明月臣从来都没有奢望过原谅这种天方夜谭,他想,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将有些真相永永远远的隐藏下去,永远都不要让面前的女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的真相是什么。
她恨自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恨,有时候比绝望快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