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敲过,蜀川苏府里的灯火便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周妈妈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已然熟睡的夫人,才轻手轻脚的放下床边金福钩上的床幔,熄了床角灯,缓缓的退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大丫头若菊瞧周妈妈出来,忙迎上来低声问道:“夫人睡下了?”
“刚喝了药,才阖眼。”周妈妈叹了一声,嘱咐道:“你好好守着些,别让底下的丫头们混闹吵着了夫人。”
“妈妈先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茹兰就好。”若菊瞧着周妈妈一脸倦色,也知道这几日夫人病重她也是累得不轻,忙陪笑道:“院子里不相干的小丫头早让枫菊打发到旁的院子去了,为的就是怕扰了夫人清净。”
周妈妈点了点头,这才轻轻的捶着有些发酸的后腰往自个儿的房里走。
眼看着自个儿看大的小姐一日亏似一日,再想着方才小姐醒时的那些嘱咐交待,她这心里便如油煎火烤一般的难受。
如今只盼着老天开眼,让小姐能熬过这一劫,若不然,那小小姐……
“谁?!”周妈妈自顾想着推开房门,刚往里走了两步,便惊觉自己房里比往日有些不同,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扶着胸口低喝。
如今府里夫人病重,难保不会有仆妇疏忽怠慢,该不会是进了贼吧?
“周妈妈别慌,是我。”
就在苏妈妈准备扭身叫人时,听见房里传来了一声不大还带着稚意的轻唤,这才让周妈妈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叹道:“哎唷我的姐儿哟,您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呢?”
火折子一闪,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苏灵玥看着周妈妈忙着点灯照亮倒也不拦着,只是在她打算出门去叫人时,才开口:“妈妈只把门关了吧,我来是有话要和妈妈说。”
才刚八岁的小姑娘声音未脱稚嫩,却偏偏带了几分不合年龄的老成镇定,让已经走到门口的周妈妈动作一滞,虽有些不解和意外,但还是依了苏灵玥的吩咐,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大可以明儿遣了莲瑞她们过来给老婆子说,哪里用得着您这么晚了还自个儿过来一趟?”周妈妈回身走到苏灵玥身边笑道。
“妈妈别怪莲瑞,是我自个儿要过来的,。一来不想旁人知道,二来也是等到明天,妈妈把信儿递出去,我再说就来不及了。”
苏灵玥的话让周妈妈一激灵,愣愣的看着端坐在自个儿面前的小姑娘,一向软软懦懦的小小姐,怎么今天仿似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刚刚夫人对她说的交代,事先对小小姐交代过?
“母亲的意思我懂,不过是担心她去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难以过活,所以想趁着她还在的时候,将我连同这偌大的家业,一起托给大舅舅。”
不等周妈妈从思虑中回神,苏灵玥又继续说道:“指望大舅舅能看在兄妹情分上,多少能照拂我一些,照顾我长大成人,并帮着寻一门好亲事,一生和顺衣食无忧。”
“可是妈妈,若是大舅舅那里真的靠得住,父亲刚过世那会儿,为何母亲不带着我投奔了去?”
“夫人她,也是没子了。”周妈妈心底一涩,旁人也倒罢了,偏偏她是自小便生在宁寿伯府里家生奴才,虽说是随着小姐陪嫁了出来,但如今伯府里头的那些弯弯绕她却是清楚的。
可叹姑爷苏家子嗣单薄,除去个远嫁的姑母,小姐竟无一可以依靠。
“妈妈,如今府里,我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您了。”周妈妈话音刚落,方才还老成稳重的苏灵玥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忽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带着哭腔便要往周妈妈面前跪:“妈妈,你救救玥儿吧!”
“姑娘,你,你这可折杀老奴了。”
周妈妈被苏灵玥这番动作惊得魂都飞了,忙伸手把苏灵玥拦在身前:“姑娘,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的您说便是,老婆子就是拼了命,也会护得您周全的。”
“妈妈,昨儿去佛堂给母亲上香祈福,回来后玥儿便梦到父亲了。”苏灵玥偎在周妈妈的怀里,嘤嘤的哭道:“父亲告诉玥儿,若是这般去了舅舅家,玥儿只怕不出两年,便要随爹娘去了。”
“姑娘,您,真的梦到老爷了?”周妈妈脸色一白,忙扶着苏灵玥急声问道:“莫非,莫非方才那些话,都是老爷他……”
“妈妈,父亲倒是细细的给玥儿说了化解的法子,只是母亲如今病重,玥儿不敢多提,父亲说,母亲会在今儿晚饭后拜托妈妈给京城舅舅家递信,所以玥儿便来找妈妈,请妈妈帮玥儿拿个主意。”
“老爷他,怎么说?”周妈妈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似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问道。
“父亲说,他这次一是为了看我,二来也是为了母亲。他,他是来接母亲的呀!”
……
躺在暖暖的被褥里,听着门被掩上的声音,苏灵玥睁开了双眼,缓缓的吐了口气——虽然是荒诞冒险了些,但总算是把周妈妈暂时给糊弄住了。
那场该死的台风!
苏灵玥想到自个儿的遭遇便忍不住暗暗咬牙。
想今天上午她还坐在十八层的办公室里品着咖啡校对稿件,大约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