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与尘土已彻底散去。
天地澄澈,海面风平浪静。
须弥山之顶,宋问之陪沈明烛坐了下来。
即便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当暂时抛下一切责任后,当面对养育了自己的师父的时候,沈明烛的表情呈现出几许依赖、还有几分迷茫。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正在准备接受师父责罚的孩子。
看着这样的他,没有人会想到,他曾亲手削下了自己的血肉,用它们与陶土造了一个又一个人的魔像,为他们注入了灵魂,然后将他们投掷人间。
他甚至做了一个自己的魔息,然后把自己灵魂的记忆清空,将自己的灵魂赋予魔像,最后将其投放人间……
他是一个疯掉的地藏王,他造了一堆人,把整个人间当做了自己游戏的主场。
然后他亲自加入了这场游戏,就为了让自己能与昔年的亲友重逢,在和平的年代再活这么一场。
他甚至连他们重逢的方式——举办《玄学真人秀》节目——都想好了。
此时此刻沈明烛的这副样子,乍一看像是回到了青年、甚至孩童时期。
他知道自己做了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经历任何可怕的磨难。
可若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二者又有着分明的不同。
因为他的眼神里多了点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小烛,我来见你这最后一面,不是要来怪罪你的,也不是要来和你论一个对错的。
“其实我能有机会见到另一个世界,再体会一次人生,也是一个难得的经验。就好比这羌姆的祭台——”
宋问之看向山底的那片海道:“邪神来自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连它的一个小小的‘肚子’,都能幻化出这么一个玄妙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物种与物种之间没有任何界限,好像可以任意转化一样……
“小烛,你制造了一堆魔像,让我们去到人间。这件事发生之后,地狱想必已经即可发现了问题。可他们并没有立刻想办法摧毁这里,可见他们也需要时间对这里做一些研究。
“这样一来,他们或许能对那个世界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以便对遥远的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战事提前做出一些准备。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从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
“我想,这也是地狱对你,对我们留有余地的原因。毕竟地狱的人并没有直接摧毁我们这些魔像。”
闻言,沈明烛却是笑得有些勉强。
“你总是舍不得批评我。师父你看……搞不好就是你一直以来太纵容我,我才会——”
“嗯。是。”宋问之点了点头,“是为师的不是。”
“师父你……”
宋问之的这句话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沈明烛不由抬眸看向了宋问之,在发觉自己眼眶潮湿了之后
,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宋问之侧过身,深深看沈明烛一眼,然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烛,我重活这一世,虽仍有遗憾,虽仍有求而不得的事,但我也快意过、潇洒过,我交到了知己好友,见过大好山河……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大体来说,这一生我过得很快活。我不会怪你。我想,陛下、司星北他们,也不会怪你。
“我到这里来,只是想再见你最后一面而已。你不用对我说抱歉。”
听见“最后”两个字,沈明烛抿起了嘴。
宋问之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个玩伴,叫赵诚的?”
沈明烛想了许久,想起了这么一个人,点点头。“记得。那是流国来的质子,对我们门派的术法感兴趣,你见他有天赋,请示陛下后,就让他入派跟我们学了一段时间。
“等等……对了,不止是他,还有好几个与他一起从流国来的人。那个时候,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只是……只是后来他们回了流国,大家也就慢慢断了联系。”
宋问之再问:“小烛,他们离开的时候,你非常难过。你还记不得记得,当时我和你说了什么?”
沈明烛将遥远的往事回忆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其实在人生这场旅途中,我们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只会陪我们走一段路而已。
“就好比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群人是从一个地方上的船,但每个人下船的码头都不一样。
“等时候到了,当伙伴们离开的时候,我们该挥手送他们离开,然后等新的人上船,再与他们去看新的风光。
“你告诉我……这就是人生本来的模样。我们应该要学会告别。”
沈明烛低声道,“师父,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二者背后的道理其实是相同的。只不过……我空有所谓的玄门天赋,可是……告别这种事,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学不会。”
“但你的本能其实已经告诉你该怎么做了。”
宋问之道,“不久之前,看到其他的物种时,你发了疯地想饮血、吃肉。这是因为你的灵魂和意识感受到了痛苦。
“灵魂、意识、肉身共同构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