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一号陷入梦境以后,刚醒来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狱。 “这里是哪里?” 他环顾着四周,被水泡发的土地,眼神麻木的百姓……还有,肚子里一阵又一阵传到来的饥饿与疼痛。 朱祁镇第一次尝到饥饿的苦。 他从不曾吃过这么多的苦。 二十岁之前,他是紫禁城里的皇帝,就是饿死了天下人也饿不着他。 在瓦剌的那段日子,虽然身处困顿,但是也先还舍不得将他这么好的一枚棋子饿死,再加上袁彬等人忠心护他,他也没吃什么苦头。 后来,他到了南宫,朱祁钰虽然囚禁了他的人身自由,但是对他的一日二餐却没有苛扣,而且,他的皇后钱氏也非常可靠,没日没夜的做手工活补贴他,这些叠加起来,他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痛苦——甚至还有心情和其他妃嫔生了几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 那是从胃里燃起的火烧一样的疼痛,就像是有一只野兽,在他空空如也的腹部疯狂的咆哮着,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只野兽甚至逐步侵蚀的他的大脑,让人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朱祁镇现在就快被饥饿彻底掌控了。 他顾不上考虑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点可以果腹的东西。 哪怕不是肉,草也可以啊! 但是连这一点都是奢望。 朱祁镇打量着四周,他能够看到的只有漫无边际的水,以及那一具具飘在水上,已经泡发了的尸体。 那倒是肉,但是…… “呕——” 他下意识想要呕吐,但是因为胃里什么也没有,连吐都吐不出什么,最终,他只能干呕了两声。 朱祁镇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虽然这具身体没有什么力气支撑,饥饿让他此时头晕眼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一样。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要和这些漂浮的尸体们成为同伴了。 他捡了一根已经干枯的树枝,艰难的往前走。 目之所及,一点儿绿色也不见。 他一边寻找,一边去望那些和他一样面黄肌瘦的灾民们。 灾民们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不同于刚刚过来,对生活还有些希望的朱祁镇,他们一个个都聚在一起,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感受着生命的逐渐消逝。 ……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尸体一样。 朱祁镇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害怕,只觉得不寒而栗,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等他走了以后,有个灾民掀了掀眼皮:“那个人要去干什么?” “谁知道呢……县衙那边已经没有施粥的老爷们了,自从那个薛巡抚被调走了以后,越发没有人肯管咱们这些贱皮子了……大概是不死心的,想再去看看吧。” “去了有什么用?粥棚里的粥, ⒀⒀, 每天都有人去看,可是有谁真的喝到一碗?朝堂乱得很,咱又有新皇帝了,哪里还会有人管咱们呢?” “……说不定,等我们那位新陛下想起来就行了。”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人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冷笑一声:“那我应该已经下黄泉了。” 整个场地也陷入了死寂。 谁都知道皇帝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弃他们齐鲁之地,但是,在场所有人中,能在皇帝的怜悯下活下来的有几个人呢? 等皇帝记起他们,他们怕是早就化作一具枯骨、一抔黄土了。 …… 朱祁镇走了很远的路,一开始他还目标明确,想着要往县城的方向走。 但是,县城太远了,他走的又太慢了,一步一挪,县城和县城里的粥,对于此时的朱祁镇来说,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一样,遥不可及。 越走下去,他的手脚就越无力,眼前晃动得也越厉害。 最后,他无力的扑倒在了地上。 一路上,他没有见过一点儿能吃的东西,就连树皮和草根都被灾民们扒来吃了。 他扑在地上,粗粝的石子磨破了他的皮肤,但他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朱祁镇就这么在那块地方趴了很久,从黄昏直到天黑。 好不容易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挣扎着继续往县城的方向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城门。 但是令人绝望而震惊的是,这座城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施粥。 朱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