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是东乡的一名黔首,父母年迈,兄嫂生活拮据,等他傅籍分家的时候,竟然分得了一顷田地。 不是少,是太多了。 田地多,交的税就多啊! 家中原本是没有这么多田的,但是,楠的仲兄,死在了战场上,虽然没有军功爵,但有赏赐,足足有一顷还要多的田地呢。 仲兄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所有的赏赐,就都给了他们家。 可是,父母年迈,身体早就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给拖垮,已经种不了地了,兄嫂能力有限,生活拮据到已经溺死了两个孩子了,他们只能养的活一个孩子! 溺死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丘嫂的眼睛哭瞎了,这下连布也织不了了,更别提下地种田了。 所以,楠傅籍的时候,父母的田加上兄长们的田,以及盲署分给傅籍男子的田,加起来,也足足有一顷。 一顷,就是一百亩地,实在是太多了,楠一个人,即便加上妻子,他们两个大人,也根本就种不了这么多地。 而且,东乡多涝,他们每年实际上耕种的田地,只有二十亩左右。 如果楠跟妻子勉强能耕种二十亩地的话,那么压在他们两人头顶上的赋税,简直是一座不见天日的大山! 秦国税制十税一,东乡情况特殊,每年会有赋税上的政策倾斜,也就是说,给东乡的田地取程的时候,会相应的减少一些。 但这“一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楠家的十税一,是在一百亩田的基础上税一,也就是说,楠每年光田租税,就要上交十亩田地的出产,再加上他跟妻子、儿子的人头税、布帛税、刍稿税…… 可以说,楠跟妻子不吃不喝全力耕种这二十亩地,到头来,也不一定能交齐所有的赋税。 更何况,楠这个壮劳力,每年还要定期服一个月的劳役,遇到战事或者挖渠修城墙的时候,楠还要被征调去服军役、服苦役。 楠不在家的时候,家中重担就全部压在妻子的身上,可妻子,还要怀孕生产抚育幼儿。这是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妻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哪里舍得让她怀着娃娃的时候还要下田耕种呢? 于是,楠过上了借高利贷的日子。 楠服劳役的口粮,可以向官署借贷,但他每年交不上的各种税 ,就要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借了。 也可以欠着官署的,但那利息,想想就让人绝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东乡有一富户,名柯,家中良田千亩,良宅良铺无数,每当东乡有百姓黔首交不起税的时候,他就会将粮食借给他们,帮他们暂时渡过难关。 而且,柯家放贷收取的利息,要比言署少上一分。就为了少的这一分利,许多东乡如楠一般的黔首们,都愿意到他那里去借贷。 楠也是一样,他不仅连着两年去柯家里借粮贫交田税,前年妻子生产次子,伤了身体,下不了床,织不了布,他还不得不从柯那里借了帛税。 去年田里收成中下,他实在还不上利息,便干脆将家中一直出产不了多少的田地卖了五十亩给柯,勉强将去年的利息以及田税给补上。 如今楠名下只有五十亩薄田,每年要交的田税少了五亩,但家中新添丁,又要多交一个人头税,妻子每日也要多吃一些,才能养好身体和喂养新生儿,因此,楠家中的开销,不减反增。 再加上前年、大前年借的柯家的用来缴税的粮、帛,以及服劳役的时候借的官署的粮贷…… 利滚利,粮贷粮,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劳作,一直等天黑的看不见五指才停下来。妻子也是一样,她起的比鸡还要早,摸黑给他煮饭,然后跟他一起下地锄草,回家后还要不停歇的养蚕织布,抚育幼儿,缝补他的衣裳.... 每当夜里终于躺下来歇息的时候,楠心中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要是明天,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可惜,第二日鸡鸣的时候,楠终究还是醒来了。 今年春天,妻子又怀孕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有胎动了。 这是妻子第三次怀孕了,楠原本都跟妻子商量好了,他们此生,只生养两个儿子就够了。 可现在,妻子竟然又怀孕了,都是他的错! 楠愧疚极了。 楠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去年正月(十月),楠被借贷和赋税压垮,没忍住在夜里嚎啕大哭,是妻子安慰了他,鼓励他,跟他说,等到了今年春天,孩子能离得了人了,她就可以跟他一起下地耕种,多一个人种地,他们一定能多收一些粮食,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的。 楠在妻子描绘的美好愿 景里,重拾对生的希望,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