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问那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道:“我姓方,在家排行第九,您就叫我方九就行了。”他指着身旁的小女孩儿,道,“那是我闺女小兰。这几位都是同乡同里。”
狄仁杰点了点头:“你们是哪里人氏?”方九道:“我们是扬州人。”狄仁杰关切地问道:“眼下就要过年,你们却背井离乡跑到神都来告状,想必是冤深似海呀。”
方九长叹一声:“老人家,您说得太对了。但凡能活得下去,谁愿意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告状呀。”
曾泰问道:“你们究竟要告什么人?”方九道:“告扬州的漕运衙门!”狄仁杰暗惊:“漕运衙门?”
方九眼含泪水:“是啊。老人家,我们都是运河两岸的漕户,运河从长江到淮水之间有一段漕渠,叫邗沟渠。”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知道。邗沟渠南起扬州,北至山阳,自山阳入古鸿沟,也就是泗水。”
方九惊讶地望着狄仁杰:“老人家,您、您竟然知道邗沟?”狄仁杰微笑道:“我去过那里。”方九点了点头:“啊,难怪。”
狄仁杰亲切地笑道:“你们祖辈生活在运河两岸,替朝廷的漕运衙门出工,专门负责修整漕渠的破损之处,疏通河道;逆水行舟时,在两旁岸上辅以纤绳,将船拖过浅滩。因此,你们也叫纤户。我说得对吧?”
方九吃惊地张大了嘴:“这、这您也知道!老人家,您可真是神了。”旁边的李元芳和曾泰交换了一下眼色,笑了笑没有说话。
狄仁杰对方九道:“你继续说吧。”方九点了点头:“那您可能也知道,我们是靠着朝廷专发给纤户的护漕饷维生的。”狄仁杰点了点头。
方九道:“本来,这护漕饷每年由朝廷拨给扬州漕运衙门,漕运衙门再发给我们。您可能不知道,扬州的漕运衙门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朝廷每年下拨的护渠官银被那些当官的吃的吃拿的拿,真正用在护渠上的钱连几个大子儿也不到。所以邗沟渠早就年久失修,河道里淤泥暗礁到处都是,行船别提多危险了。”
狄仁杰皱眉道:“哦?难道朝廷不知吗?”方九道:“那谁知道啊。每次派来的巡河大员都跟那些狗官大吃大喝,从没见过他们巡河。只是知道这些人吃一顿饭能摆上三天三夜也不撤席。一碗炖猪肉要杀四五十头活猪……”
曾泰吃惊地问:“什么?一碗炖肉要杀四五十头猪?”方九道:“这是我听乡亲们说的。”曾泰不相信:“这、这怎么可能!”
狄仁杰以眼色制止了曾泰,对方九道:“你接着说吧。”方九点了点头道:“这群狗官克扣护渠银两也就罢了,可他们就连我们这些纤户的护漕饷也要克扣。”
狄仁杰:“哦,怎样克扣法?”方九道:“他们规定每家纤户十抽其三,意思就是,十个铜钱他们要抽走三个。”
狄仁杰双眉紧蹙问道:“却是为何?”方九道:“他们管这个叫出工税。你不给,他就把你的名字剔除在纤户名单外,你非但拿不着钱,连生活也别想了。”
狄仁杰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该杀!”方九一惊:“老人家,您怎么了?”狄仁杰摇摇头,强压怒火道:“啊,没什么,你说吧。”
方九继续道:“本来,朝廷发下的护漕饷就少得可怜,再加上扬州漕运衙门那些狗官七折八扣,到我们纤户手中的就连吃饭都不够啊。到了今年,他们、他们干脆连一文钱都不发了!”
狄仁杰道:“为什么?”
方九长叹一声:“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两年邗沟连发怪事,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船经过邗沟便船翻人死,这样的情形已十几次了。”
狄仁杰一惊:“哦,有这等事?”方九点了点头:“是啊。朝廷几次派人调查。那些当官的来了扬州,一通大吃大喝,也不查渠也不问话,硬说是我们纤户合伙作贼,谋劫朝廷转运的粮物。因此将两岸的纤户抓了很多,严刑拷打,却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您看看,我就被他们抓过!”说着,他撩起百结的鹑衣露出了身上的伤疤。
狄仁杰恨道:“岂有此理!”
方九接着说道:“他们抓了几千纤户,可怪事照样发生,只要是经邗沟运往神都的盐船必定倾覆。这些人没了办法,只得将纤户们放回。
又说是邗沟水下有鬼怪作祟,又请了和尚老道前来抓鬼,可还是没用。今年初,朝廷又派了个什么郎中,叫李翰的前来调查。
这个李翰大人跑到纤户家里巡查问询,我们当然是实话实说。可谁成想,没过两天,漕运衙门的护漕使王周气急败坏地赶到村里,说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谢漕运衙门的活命之恩,竟在李大人面前告下恶状,真是罪该万死!
还说我们纤户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最后,王周告诉我们,衙门从今以后不再发给护漕饷,要我们自谋生计。”
狄仁杰怒道:“有这样的事!”方九含泪道:“老人家,我们纤户几辈子以护漕为生。一无田地,二无农具,我们靠什么自谋生计呀!听了这话,纤户们不干一起到衙门要饷。可官府却说我们围攻衙门,意图造反,派了官军前来,抓了好几百人,杀的杀,关的关。我们逃出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