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郡,南远县。
夜色暗沉,初夏的风已经带上了热意,但依旧吹不散笼罩在河西郡上空的阴霾。
“大人,今日县城里又死了十余人,药材也不够了。”来人禀报道:“陛下送来的银子分发各县修堤已全用光了,再这样下去……”
百里承安站在城墙上望着茫茫原野,“陛下自从伤了头之后,性情大变,在朝中的一连串举动虽未触动太皇太后和内朝的利益,但已经让他们警觉……陛下蛰伏多年引而不发,大梁终于要换个天地了。”
身后的人听得心潮澎湃,“那大人,我们该早日回京,助陛下一臂之力才是。”
百里承安摇了摇头,“此番出来,陛下交托要务……我怕是回不去了。”
那人顿时大惊,“大人何出此言?!”
“内朝与外朝分庭抗礼多年,全靠闻太傅苦苦支撑,今朝陛下有心,太皇太后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挠我回京,陛下恐怕也不得不妥协。”百里承安不急不缓道:“最好的结果便是下放做一方县官。”
“为何不是郡守?大人可是礼部侍郎,如此贬黜,陛下难道不怕寒了您的心?”
“如今河西郡守是太皇太后的人。”百里承安叹道:“只愿陛下能多争一些,好解河西燃眉之急。”
“大人——”城楼底下守卫忽然高声喊道:“城外有一群自南赵游学归来的书生想进城,是否放行?”
“疫病横行,城门早已关闭,让他们走!”百里承安身后的人不满道:“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扰大人!”
城门底下传来了争执声。
“大人!我们是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的学生!听闻河西郡有难特意赶回来相助,我等不少都通于医术,更有擅于治水者,还望大人放我们进城!”底下有人大声喊。
“一群未曾科考有功名的毛头小子也敢来充大头。”身后之人道:“大人,我这就让人赶他们走!”
“慢着。”百里承安抬了抬手,“龙骧,放他们进城。”
“南赵东辰如今都在改革科举,不拘一格招揽人才,难道我梁国就如此短视!大难当前还要闭门造车固步自封吗!?”有书生站在马车上慷慨激昂朗声道:“大人!您莫不是怕我们进城抢了您的功劳!您放心,我等绝不居功!”
百里承安笑了笑。
“大人!”龙骧不赞同地看向百里承安。
“少年人一腔热血,是我大梁之幸。”百里承安道:“去吧,顺便问问那书生叫什么名字。”
龙骧只好下了城楼,没多久,方才那书生仰起头来,冲城楼上的身影遥遥行礼,紧接着高声喊道:“学生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荀阳荀叔濯!”
“敢问这位大人,城墙上的那位大人是——”有学生进门时好奇地问。
“那位乃是当朝礼部侍郎,百里承安大人。”龙骧道。
这群自视甚高的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
“可是年仅十四岁便连中三元的文彬公子!?”有学生瞬间激动起来,“我曾拜读过他的长安策!针砭时弊,洋洋洒洒,旷世杰作!”
“那可是当年六公子之首……不世出的天才……”
“百里大人竟然在南远县!”
“……我朝最年轻的尚书郎……未来的宰辅之材……”
对于读书人而言,百里承安已不仅是百里承安,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但又近在眼前的榜样和理想,没有读书人不想成为百里承安那样的天才,可惜天才注定凤毛麟角。
百里承安听着他们热切的议论声心如止水,他搭在城墙上的手指轻轻点着粗粝的石面,看向远处的苍穹,数不清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又连接成了一片浩瀚银河。
自南远县延伸向北千余里,便是大都。
王滇躺在床上枕着胳膊,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黑漆漆露不出半颗星星的天,心情沉闷。
胸也闷。
梁烨半边身子都霸道地压在他身上,热烘烘的仿佛块烧碳,脸贴在他颈窝里一呼一吸十分有规律——睡得十分安详。
刚开始他试图跟梁烨解释,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应该保持礼貌且美观的距离,但他忘了梁烨这个神经病是不会跟他讲道理的,这个王八蛋只会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睡觉。”梁烨不悦地拍了拍他的腰,“你的呼吸不平稳,吵到朕了。”
王滇额头的青筋狠狠蹦了蹦,“你想压死我么?”
梁烨打了个哈欠,脑袋搁在他颈窝了蹭了蹭,“你蛊虫游到脖子这里了,朕帮你把它咬出来。”
“什——等等!”王滇一惊,赶紧捂住他跃跃欲试的血盆大口,“你脑残吗咬出来!你怎么不干脆咬死我!”
梁烨笑得浑身都在抖,“朕吓你的,脑残是什么?”
“夸你聪明。”王滇心累地撒开手,费劲巴拉地把他推开,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企图麻痹自己。
就当养了只疯狗,人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不要跟狗较真……
等他好不同意念叨出一点困意来,后背忽然贴上了个结实滚烫的胸膛,梁烨跟狗熊抱木头一样把他扒拉进怀里,固执地把鼻子放在里他后颈最近的地方,才心满意足地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