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中提剑的男人。 脚下的飞虹好似时光,时光把一个少年变成了青年。 其人的脚步在虹桥上飞速交错,极快而又极重,每一步都像是要踏破山河,而终于就这样不挽救不回头地杀来了。 这样强烈! 这样坚决! 天地之间仅此一人。 枫林城外的野鬼,背井离乡的儿郎。 向来耳闻未相见,是这样一个姜望! …… 庄高羡当然知道姜望会来杀自己。 从他第一次在黄河之会听到这个名字,知道其人并未过多掩饰的出身,就知道这场对决不可避免。 他也绝不自矜身份,做过很多次尝试,想要扼杀其于未长成时。 甚至于这一次,他也是打算参加完太虚会盟,赶在龙宫宴结束后动手。 但他的确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姜望,要截杀他于赴盟的半道。 这怎么可能想得到? 神临 怎么可能战胜洞真? 强如重玄褚良,曾经的东域第一神临,最好的战绩也不过是在真人手底下逃命。 强如凰今默,拥有近乎无解的绝巅神通,还把握了凰唯真的山海典神印,拥有了洞真杀力……也不是天工真人的对手,如今还是钜城的阶下囚。 他一直都知道,他相信某些知情者也是这么判断的——姜望成就洞真之日,就会不顾一切地来杀他。 从姜望离开齐国那天起,这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名誉、权势、未来……这个年轻的天才割舍了所有,赌上一切要与他生死斗。 他虽不能理解那种所谓的刻骨铭心,但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国家大阵到各种陷阱布局,他甚至不排除倘若姜望洞真时过于强大,他放弃一切去玉京山修行的可能。 至于姜望现在洞真的可能性…… 姜望今年才二十三岁。 打破历史记录的李一,也是二十六岁才成就的洞真。 甚至谨慎如他,还专门请人去星月原看过姜望,以求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得到的回答是——姜望暂时还没有洞真的可能。 那还是去年十月的事情。 总不能短短四个月之后,这个「暂时」就被抹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主动向姜望出手的那一个,与此相对的是,姜望就连在公开场合骂他一声都未有。他知道姜望在忍耐,他相信姜望还需要忍耐! 要说这小子现在就敢来杀他…… 怎么可能? 看到那些杀手的时候,他才终于正视这个荒谬的猜想。 直至此刻,验证为现实。 当姜望真个出现在他面前,踏虹而来,以决然的姿态向他冲锋,他又觉得,一切并不是那么荒谬。 一切都有迹可循。 正如他已经非常了解姜望,他相信姜望也是认真地了解过他的。 也的确唯有尚在神临的此时,唯有在参与太虚会盟的今天,姜望可以杀他一个意料之外,措手不及。 可是,你打算怎么做呢? 靠那几个跑得比鬼都快的三流杀手。 凭你这孱弱的剑? 姜望没有说话,庄高羡也未言。 在唯一清晰且不断加剧的脚步声里。 庄高羡面迎此人此剑此飞虹,大张右手,冕服飘飘,遍身神光炸起,好似天帝临世,万物皆纳一掌中。 姜望明明大步而来,可是身形却在倒退! 那强烈的杀意越是向庄高羡集中,就越是够不着,越是落到空处。无边剑气似飞叶,无穷剑光好像在水中! 神通,南辕北辙! 使对手的目标与现实相悖,越想实现的事情,越不叫你实现! 你想靠近,却越走越远。 你想逃离,却自投罗网! 庄高羡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个照面就掀开底牌,给予一个神临修士最大的尊重。就连雍天子韩煦,也是在生死关头,才得见此神通,才被重创! 他绝不轻敌,绝不放松,绝不给机会。 不止是苍鹰搏兔,他要以高山砸细卵,用长河填泥杯,以无可挽救的压倒性的力量,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他要给予姜望最深刻的绝望。 他要让姜望知晓,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挣扎,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南辕北辙! 不忠之臣,当受极刑而死。 背国之人,罪在不赦! 在摧残了姜望的杀意和剑意之后,庄高羡轻松逆反神通,把姜望拉至身前,如握掌中泥丸。 而左手握持那柄夺自韩煦的天子佩剑,斩以无边杀意,直抵本命之真! 可是他发现,姜望的眼神里并无惊恐。 可是他发现,姜望根本不像是被拉回来,姜望根本就还是在冲锋!像他一开始那样! 庄高羡在一开始就倾尽全力,姜望当然更是毫无保留。 洞彻了韩煦的那一滴真血,姜望对这交手的第一合,早就有了深刻的预演。 在未曾走到庄高羡面前来的一千九百个日夜,他无数次地想象这一战。 他还是第一次***杀意、正面对峙庄高羡,可他不是今天才开始恨! 他脚下踩着虹,身上的热意已经灼干了雨。 天空中披挂的那一抹霜披,似一面猎猎的战旗! 灿烂的火光绕身而流。 他的眼睛是血色的,赤金的赤,第一次掩盖了不朽的金! 他不平静! 可他搭在剑柄上的手,仍似海礁在浪中。 轰轰轰轰! 烈焰雄城从天而降。 一块块图腾石碑拔地而起。 焰花、焰雀、焰流星……真源火界就这样在庄高羡的面前铺开。 而后是本该无形的声纹,在这一刻显出强大的实质,好似波涛环转。所有跟声音有关的力量,在此都被执掌。所有触及此域的声音,都来朝拜。 是为……声闻仙域! 这还未止,那呼啸的风声、雨被灼干的汽声、苍茫大地孤独的回响、乃至于极远处的天鼓声……都在强大神识的掌控下,啸作了剑鸣! 剑鸣环绕此间,又有剑气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