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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路易十四面前的是一条粗劣得可以透过窟窿察觉各种秘密的亚麻长袍,一根铁链腰带,一顶荆棘冠冕。
路易十四完全将之后的小朝圣看做与儿子的一次游玩,顶多算是一场特殊的演出,当邦唐走进来,和他说,有几个方济各会的灰衣修士请求觐见国王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边嘱咐着小路易别总是吃肉,同时还看着小卢西安诺也别吃太多甜食,一边在热柠檬水里擦洗了脸和手,才去另一个房间见那些修士们。
然后他就看见了他来到罗马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方济各修士们看到这位容貌俊美,态度随和的国王只是笑了笑,就看向了他们,从他们的兜帽一直看到双脚,虽然衣服可以更换,面色可以矫饰,但一个农夫与一个爵爷必然有着更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而且这些特征几乎无法掩盖——一个在罗马的官邸里养尊处优的教士,与一个在偏僻的修道院里靠着自己双手劳作才能得食的修士,怎么可能一样?
这些修士是真正的修士,路易十四的视线就不那么锐利的可怕了:“谁让你们到这儿来的?”
“上帝。”为首的修士说。
“上帝只会对一样东西说话,”路易说,“那就是每个人的内心,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他就走到人们的心里,和每颗善良或是荒唐的心脏说话,它的主人是否遵照了他旨意去行事?或是已经将他的教导抛却脑后?又或是口中念着经文,言行上却犹如魔鬼?他怎么对您的心说话?他告诉您,我是虔诚,还是虚伪?”
他轻轻点了点那件麻布衣衫:“耶稣基督曾对众人说,‘你们谁没罪的,就可以拿石头来掷这个女人!’现在我也要来问您,您是否有这个权利来认定我是无罪的,或是有罪的,若是我穿上麻衣,戴上荆冠,系上铁链,如你们要求的那样徒步走过整个圣墓,那么我就是无辜的么?你们不能够如上帝那样走到我的心里,你们怎么确定?”
他顿了顿:“若是让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来做这件事情,他就变成一个好人了么?若是一个可憎的异端来做这件事情呢,他的罪过是不是就赎清了呢?若是魔鬼和他的仆从呢?”
“那怎么一样呢?”一个修士忍不住说:“您与他们的罪孽是不同的。”
路易叹了口气:“您说话的口吻让我想起市场上的商贩,他们是有一杆秤杆的,您们的秤杆在哪里呢?”
“您的言论让我想起那些激进的新教徒,”为首的修士说:“他们也坚信,主就住在他们的心里,除了他们自己,他们是谁也不信的。”
“您错了,”路易轻声说:“我是信的,因为对我来说,世上的任何东西只要有价格,就能落入我的囊中。”
“那么,上帝的呼召不能为您,为法兰西的民众赎回纯洁的信仰呢?”为首的修士制止了其他修士因为这种亵渎之语而生的愤怒,掀开兜帽,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国王。
“这要看呼召我的是真正的上帝还是魔鬼。”
“我以为呼召魔鬼的已在我们面前。”为首的修士咄咄逼人地道。
“有些魔鬼可见踪迹,有些却来无影去无踪,虔诚的好人,有时候盲目也是一种罪孽,就如同那些举着石头要砸死那女人的人。”
路易说:“请把这个拿过去看,小鸟的兄弟们(方济各曾经称呼小鸟为姐妹),看看驱使您们来的,是圣洁的鸽子,还是凶恶的秃鹰。”
为首的修士鞠了一躬,接过邦唐转交的文件——也不过薄薄的一张纸罢了,而后他露出了一股悲哀的神气:“我是不愿意相信有这种事情的,但您拿出了真凭实据。”他说:“问题是,无论如何,您是有罪的。”
“人生来就背负着罪孽,”路易说:“不过即便现在地面开裂,地狱就在我脚下,我也不会认为我做了什么需要如此行事方能赎还的罪过,”他严厉地说,“当一柄锐利的刀剑没有去切割盔甲,而是去劈砍草木时,他是错误的;当猎犬没有去追索一匹饥肠辘辘的野兽,而去撕咬一匹只是偶入歧途的骏马时,他也是错误的;当一个地方的人不去处死一个劫掠了许多人的盗匪,却要绞死一个偷窃了三枚铜币的小偷时,他们更是错得不能再错,我尊敬您们,才不追究您们的过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过于软弱,善于妥协。”
“您如所罗门王那样傲慢,”为首的修士说:“陛下,您在罗马,而非巴黎,在上帝的脚下,您应该保持谦卑。”
“我只向上帝俯首屈膝,”路易十四尖刻地说,“与您们不同。”
“我们早已舍弃了世俗的繁华,”为首的修士说:“除了侍奉我主,我别无所求。”
“之前让一个国王赤足,穿麻衣,系着苦链站在城堡外忏悔的是格列高利七世。”路易发笑:“他如今已是圣徒,若我如此,罗马人也会铭记您们的姓名,”他一针见血般地戳穿了这些修士甚至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心思:“我只能告诉你们,亨利四世曾经做过的事情,前半段我大概做不到,但后半段可能没什么问题。”
修士们脸色发白,亨利四世在遭受了那样的羞辱后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统率大军,南下